那名为真宙的青年穿着简洁有致的西装与一袭浅棕色的英式风衣,撑着一柄黑伞,再次出现在爱世面前。

    而那时的爱世,正穿着一身华美的白底印金边粉樱花的振袖和服,似乎刚从什么重要的上流场合里悄悄地逃离出来般。

    雪,唯美静态地落着。

    爱世就这般猝不及防地和微微笑着的他面对着面。

    他似乎知道她已经恢复了从前忘却的记忆。

    所以他很高兴,以为这下她终于愿意跟他履行,他们曾经定下的约定了。

    爱世也看不出这个男人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到底是在蓄意谋骗她,还是他真的就那么天真,以为他们从此以后真的就可以和寓言故事里的‎‍‌‌男‎‎‌‍‌女‍‎主角那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他还主动坦然地对她说,他对力量的掌握,如今也更上一层楼,他不会轻易再变成那白骨的模样吓到她了。

    虽然爱世可能不知道,但对于真宙自己来说,他以前是无所谓这一点的,他会觉得不论他是什么形态,该折服于他的人还是要折服于他,甚至会更加畏惧于他。

    但现在爱世害怕他那个妖孽样子,那他就不会再让那副模样被爱世看到了。

    那时,他真的是无意让爱世看到他的那一面的,都怪他没控制好。

    结果爱世,在听完他说的那些话后,立即脸色大变,扭头转身迅速就走。

    人间现世里,行人们行色匆匆。

    华灯璀璨,雪落缤纷。

    真宙就这么撑着伞,无言地望着爱世远去的身影。

    但他没有放弃,开始出现在爱世会经过的任意地方——去学校的路上,去教堂的路上,山边的路旁,湖畔的路旁……

    甚至是可能遇到鬼的阴森地方,厉鬼都得躲到一旁让位给他。

    他坚持让她履行他们曾经的约定,并不断追问着她为何反悔。

    终于,在一个无人的图书馆中。

    爱世崩溃地蹲下捂着脸喊道:“你走开你走开!你是妖怪,我不会相信你的!”

    然后捂住自己的耳朵说:“我不要被妖怪抓走呜呜呜,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就是想毁约了,我就是不想被妖怪抓走,我只是想在这里肤浅地过荣华富贵的生活而已。”

    “这世上比我好的女孩多得去了,为什么就盯着我不放呜呜呜……”

    其实,爱世也只是貌似在崩溃而已。

    她已经确定这个会变成骷髅的妖怪不会伤害她了,他只是执着于她为什么不履行约定。

    很奇怪,他越是如此,她就越是拒绝,甚至是不知仗着什么依据一点都不畏惧他的抗拒。

    就如现在双手掩盖下的她,是在赌他会不会因为她的这副模样就放过她算了,或者确实是觉得她是一个寻常又浅薄的人,实在是没意思就算了不理她了……

    实际上,是她不知在抗拒什么,又不知在期待什么。

    她如果真的拒绝,就不会给他一次又一次找到她的机会,她会直接回到森安的守山神社请求铃守叔叔帮忙解决掉他这个麻烦,就算解决不掉,至少他也无法再像这般轻易地找到她。

    但她没有,她不仅没有这么做,甚至还会避讳那些拥有退魔能力的人威胁到他。

    可说她是在期待什么,她也不知道她在期待什么。

    天色渐渐暗下。

    寂静无声的图书馆里,不论是馆内还是外面的走廊,都显得分外阴森,一般不会有人敢轻易靠近。

    真宙也蹲了下来,先是以能平视她的角度看着她似笑非笑的,但终究是没有笑。

    在爱世看不到的阴暗角度,甚至还会有些悲伤。

    “我只是想简单地喜欢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而已。”

    “没有任何恶意,没有任何计划,没有任何目的。”

    “你有危险了,就要想办法找到你,保护你。”

    “你喜欢肤浅的荣华富贵,那我也喜欢,我建了一座金碧辉煌的王城,里面堆满了稀世的珍宝和华艳的绫罗,只要看过的人无人不赞叹和奉承。”

    “你看,我甚至能做得比你更好。”

    “难道因为我是妖怪,就不可以吗?”

    他只是寥寥数句,就让爱世的情绪在不自觉中平静了下来。

    然后她露出些许指缝看向已经与她平齐的他,不甘地说:“谁知道你会不会骗我。”

    “那你也可以骗我,不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那你先发誓,你发誓你绝对不会伤害我!”爱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盯着他催促道。

    “好啊,我发誓。”

    真宙面上的神情表现得很轻松,但他对着她发誓时吐露的言语,却是决绝得不留余地。

    “如果我要是会伤害你,即刻就让地狱净化的业火将我的灵魂与□□燃烧殆尽。”

    ……

    爱世被这誓言震慑到了,也许一般人不觉得这样的誓言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她似乎能够意识到若是违背誓言,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刻骨焚烧。

    正如人类不能与妖异随便做下约定,妖异也不能随便起誓,因为会百分百应验,所以妖异才会无比重视约定。

    但爱世是一个性格很糟糕的人,她很会得寸进尺。

    于是她得逞地站起来说:“那我就算违约了,你也不能伤害我!”

    而真宙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她会如此,依旧笑眯眯地对她说:“爱世,你听说过白蚕的寓言故事么?”

    “什么?”这么提起寓言故事了。

    “在找不到你的时候,我也挺喜欢在这里看书的,就看到了一则很有趣的故事。”真宙随意地就从书架的一处拿出了一本泛着黄页的书来。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商人和自己美丽的女儿相依为命。

    但商人要经常外出,不放心独自在家的女儿,就买了一匹俊逸的白马与女儿作伴。

    有一天,商人外出了,却迟迟没有回来。

    美丽的女儿很焦急,就说,如果谁能将她的父亲带回来,她就嫁给谁。

    谁知女儿的话音刚落,那匹白马就冲出了庭院飞速离开了。

    并及时找到和救下了差点被山贼掠夺杀害的商人,将他顺利地背回了家中。

    女儿见到父亲后非常惊喜,而商人也对这匹白马的聪慧赞叹连连。

    却不想,商人问及原因,女儿告诉他缘由是她说了谁能将她的父亲带回来,她就嫁给谁,白马才冲出去将他救回来的。

    商人大惊失色,他的女儿怎么能跟白马结婚呢,会被村里的人笑话的。

    但这白马又实在是太通灵,反而令他从欣慰变得畏惧了起来,于是商人就将白马杀了,将马肉卖掉,只余留一张白色的马皮挂在晾衣架上。

    在商人又一次外出时,天边不知哪里来了一阵大风,将那张马皮飞旋而上,然后飘啊飘啊,来到女儿的身边,将她紧紧地裹住。

    等商人再次回到家中,就发现自己的女儿变成了一只白蚕,正蜷缩在一株桑树上啃食着桑叶。

    真宙看着书,很认真地讲着这个故事,但语气中又带有些和爱世一样的天真与恶劣。

    讲完后,真宙将书合起像教师先生一样对爱世说:“所以这个寓言故事告诉我们一个什么道理呢。”

    爱世知道,但她就是仗着他现在没办法伤害她,一副不讲道理的模样说:“不知道!”

    但真宙很耐心,他说:“这个寓言故事告诉我们呢,不守信用,会变成蚕宝宝的哦。”

    于是爱世变成了蚕宝宝,躺在了真宙的手掌心中。

    作者有话说:

    真宙讲的这个寓言故事,是来自我们中国的蚕的传说之一,作者菌之前看到了很喜欢才衍生的这个灵感,然后写成这章的剧情,然后故事本身作者菌有根据剧情需要自己改动了些,所以一定要说明一下。

    第206章 真宙·夜雨浸染之椿28

    ◎她觉得不醒来也没关系。◎

    当眼中的一切变得巨大起来, 爱世这才意识到,她竟然真的被真宙变成了蚕宝宝。

    啊啊啊,变成蚕宝宝了, 那不就是那种会蠕动的,她看一眼都非常害怕的毛毛虫么!

    爱世拒绝, 她想尖叫。

    结果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只能软软地躺在真宙的手心里。

    而真宙将爱世捧在手心里,脸上虽然有着恶作剧得逞的微笑,但眼中却是满满的爱怜——这两种完全相反的情绪, 竟然能被他融合地非常自然。

    行走在无边的夜色中,两界轮转, 真宙将爱世带去了他在异界里的王城。

    ……

    王城之外,荒草丛生。

    妖鬼隐藏其中却又有些躁动不安,不过它们都无法进入王城领域的内部,只在外围漫无目的地游荡。

    而王城内部则楼阁层叠高耸,壮观而富丽, 却有着不符合它的沉寂,没有人来人往的气派和喧闹。

    这座王城的主人,夜雾一族的家主, 夜雾真宙捧着爱世, 步伐稳健在错综的楼阁之间行走着, 最终,来到了顶层一间堆满了柔软飘逸的锦罗绸缎的房间里。

    真宙靠着窗坐下,然后小心珍重地将爱世放在与他面对面的一叠绚烂的绸缎之上。

    月光就从窗外融进, 与房间内几卷从天花板垂挂下来的轻盈绸缎相映, 形成了一波柔丽的微光。

    在爱世看来, 这里真的美得像朦胧的梦境。

    真宙似乎因为将她带到了这里很高兴, 明明已经是个青年人的模样,笑起来却一如少年人般纯粹。

    他闲适地撑着下巴就这么看着爱世,许久之后才像是有些伤脑筋地说:“虽然爱世不愿意遵守承诺,但我还是喜欢爱世呢。”

    “爱世你看,你在这里感觉就温暖了起来。”

    “你知道吗,这个地方是没有太阳的,太阳照不进来,所以妖物丛生。”

    “要不,爱世来做我的太阳吧。”

    真宙说这句话的时候,爱世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逗她,还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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