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七七年恢复高考那年,俺还考上了清华的物理系呢,喏,这还有个录取通知书,给你瞅瞅。”周村长从物理书里,翻出一张破破烂烂的纸,纸上盖的红色印章已经随着岁月的侵蚀渐渐模糊了。

    那时候能考上大学甚至是考上清华,可绝对不简单!贺沉眼底闪过诧异,“那您怎么没去读大学?”

    “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哪还有钱供我读书?”周村长苍老浑浊的眼里,闪过一抹遗憾,他抹了抹眼角,“算了,不提这个,你和那个男娃……是两口子吧?”

    贺沉:“???”男娃?这说的是闻砚深?

    “不是,周爷爷,我们不是那种关系。”贺沉赶紧解释,“他叫闻砚深,是我老板。”

    “老头子我还没到头昏眼花的年纪呢!”周村长摆了摆手,虽不知道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是什么关系,但他神神秘秘地露出了笑容:“我告诉你,小贺,你一个男娃,孤身在外也要注意安全。”

    “……”

    “原本你们俩这屋也有两张床,我怕你们明星讲究多,还在两张床中间安了个床帘。可是刚刚吃晚饭的时候,那个闻……闻什么的特意跑过来,求我帮忙把这屋里的床搬走一张,故意只留下了一床被褥,一个枕头。”周村长又笑了。

    他不知道这种笑容其实是叫做姨母笑,但这并不妨碍他笑得开心,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贺沉被闻砚深的无孔不入,闹得哭笑不得。

    “咳,周爷爷,我还是给您看看这几道物理题吧。”给周村长讲题的时候,贺沉总能在他身上找到一种熟悉感和亲切感。

    或许是——周村长放在书桌上的一个搪瓷杯、一摞演算纸、三两本破破烂烂的书和一支笔尖劈叉生锈了的钢笔,让贺沉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身为终身教授的贺玮鸣,依旧简朴到一个搪瓷杯,一摞演算纸,就能在那里写写画画地研究一整天。

    贺教授死后的遗物里,除了几十块钱零钱,一个账上不到一千块钱的存折,剩下的就只有满满二十三箱的物理书。

    贺沉从回忆里抽离自己的思绪,开始专心致志地给周村长讲题。

    讲了几道题。

    半小时很快过去。

    周村长心满意足地拿着书走了,可闻砚深还没回房间。

    贺沉打了个电话给他,显示正在通话中,贺沉便以为闻砚深在忙。

    一个小时后,闻砚深没回来。

    两个小时后,闻砚深没回来。

    三个小时后,闻砚深依旧是没回来,贺沉没忍住打了个电话过去,电话显示不在服务区。

    贺沉急了。

    这个时候已经临近深夜。

    外头的大雨从中午下到了现在,屋里竟渐渐地渗进了水,床边的鞋子都漂了起来。周村长和村支书带人去查,才知道是村子上游爆发了洪灾,滚下来的石头把村口的桥洞子堵住了,村里的水这才涨了起来。

    解决的办法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简单在于,只要人潜到水下,把桥洞子里堵的石头通开,就能解决问题。

    困难在于,水里的石块和泥沙很可能伤到下水的人,且桥洞窄小只能容一人进去推石头,即使通开了,堵了这么久的洪水一拥而入,巨大的漩涡能直接把人卷到下游几十米之外,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不测。

    更要命的是,贺沉听村里的村民说,刚刚有人下水去撬石头,都过去十几分钟了还没上来,看身材和侧脸很像闻砚深。

    贺沉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响。

    被困在水里的人该不会是……

    贺沉又给闻砚深打了好几个电话,平时都会秒接他电话的人,却是迟迟未接,冰冷机械的女音一直提示不在服务区。

    “周爷爷,我以前为了拍戏学过潜水和水下换气,让我下去看看吧。”贺沉问大周村的村民借来两根绳子绑在腰上,就要往水里跳。

    村长和村支书忙阻拦道:

    “小贺!村子里这么多壮汉,怎么也不能让你这么个孩子下去!”

    “就是啊,这是周家村又不是贺家村,我们得多大的脸,让你一个外人帮我们拼死拼活?”

    “你快回来,水流那么急,下面危……”

    话还没说完。

    贺沉已经绑好绳子跳了下去,一是怕水下的人真的是闻砚深,二是周村长对他太好,而从小对他好的人太少了,所以大周村出事,能搭把手的他一定会搭把手。

    贺沉下水后——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众人满脸焦急地等着,却迟迟等不到贺沉上来,已经急得快疯了,要是贺沉出了什么事,他们一辈子都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就在此时,桥洞子里发出一声巨响!

    轰隆——

    平稳的水流猝然变得湍急,打着漩涡地从桥洞子底下喷涌而出。

    站在岸上的周村长连忙指挥着村民把贺沉拉上来。

    可好巧不巧的,绳子——突然断了!!

    周村长看着那一截断在村民手里的绳子,吓得脸都惨白了,撕心裂肺地大喊道:“贺沉!”

    嘶吼声里,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动作粗暴地拨开人群,崭新的手工皮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烂泥里,不顾一切地往河边冲过去。

    “咳咳——”贺沉在下游几十米开外的地方浮出水面,抹了把脸,剧烈地喘息着,手里还拖着个因呛水过多而奄奄一息的周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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