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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缺钱?”

    “缺,我?还嫌价开低了呢, ”程爱粼嗳声,忽闪的光亮笼着她面庞, 透出分清凄,“穷怕了, 被动时任人宰割,如果?不是有人给我?兜底,给我?寻觅出路, 都不知死多少回了。想谢谢他, 却没给我?机会,”她将后脑抵着墙,看着屏幕里兵临城下的迷雾, 声音低低靡靡,“有钱太重要, 有人脉关系太重要,我?都没有,不能坐以?待毙,得化被动为主?动,再难都要化,所以?是啊,缺钱,缺很多很多钱。”

    “消息渠道?”马雄飞不看电影了,他移斜了整个身子,敏锐地?面对着她。

    “银禧花园,我?在?那里做兼职公关,只是聊聊,我?就这么一桌一桌的聊过去,他们在?我?面前争先恐后地?表达自我?,都想博取眷注,证明自己才是最拥有话语与地?位,喜欢我?崇拜地?看着他们,因为我?很动人,也很名花解语。”

    “马伍长,”程爱粼突然扭头,幽幽瞧他,“你觉得我?动人吗?”

    马雄飞双唇嚅嗫,喉头不自控地?一滚,几?乎就中了她的蛊惑,眸子一挪,将目光投回屏幕,看着两个孩子的母亲要强行离开超市,他突然也想走了。

    “我?读新闻是有原因的,程爱粼眼睛透亮,灼灼逼人,翘起二郎腿,身子松弛地?斜靠,自顾自地?,“我?知道这电影的结局,英勇的主?角毙了儿子,也毙了自己,安居在?超市里的懦弱者都活了下来,它是好莱坞第一部 反套路的灾难片,反吗?一点都不,多真实啊,这世道本就颠倒。有人蒙了大冤,他们用笔,用口斥骂他,诋毁他,鞭尸他,拆解他,而我?,是离他最近的人,我?就这么事不关己地?看着,看到最后恨起来,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明白?,我?不是怨恨他们,是恨我?自己,垃圾堆里的东西,废物一个,我?什么都做不了,马伍长有没有过这样的体会?”

    马雄飞听?得酸楚,蹙眉想顺着回答,刚要开口就意识到自己被她的哀思拐远了。他静了静心,再张口时声音更低更哑,忙咳嗽一声清嗓,“虎屿钢厂10加仑的液|体|炸|药,这是没有公开的信息,我?都不知道。”

    “从来就没有不公开的消息,就看听?的人有没有揣着心,带着耳朵。放心吧,马伍长,我?的消息很少出错,曾经有人夸我?,我?要是个记者,一定?能拿最高新闻奖,别人听?出一句话,我?能听?出三句话,还能辨识真伪,将所有的信息关联准确,这是我?的特长,也是我?要价高的原因。”

    马雄飞准备了一肚子的预审问词,此刻却节节败退。

    理智和?逻辑都在?叫嚣他此时的延宕,可他说不出口,程爱粼面颊上的伤还没有好,涂抹着白?色药膏,这药膏黏糊住了他的嘴,让他心尖雾蒙蒙的。

    “程爱粼。”

    “嗯?”

    马雄飞不再说话,程爱粼也没询问。

    两人沉默地?看完了电影。

    当勇敢的母亲搂着女儿立在?军车中看向?男主?角时,程爱粼闭了双眼,觉得此时此刻太奢侈,马雄飞就坐在?她身侧看电影,他们以?前没进?过影院,都说在?影院,可以?干一些私|密且多情的事。

    程爱粼的手指动了。

    摸索到马雄飞的手臂,食指不轻不重,慢悠悠地?刮他手背,一下复一下。马雄飞甚至都不敢动,只有眼球骨碌碌地?瞟她,程爱粼垂着头,很细心,很有耐力,肌肤相触的地?方?被她刮得徐徐滚烫起来,似有小蚁在?攀爬。

    “程爱粼。”马雄飞压声,也压着战栗与酥麻。

    “马雄飞。”程爱粼轻轻捏住他指尖,揉着搓着,她能感受到他心内的波涛骇浪,程爱粼扭头看她,眼神单刀直入,坦坦荡荡,“马雄飞,你动情了。”

    两人看完《迷雾》。

    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出放映厅。

    路过走廊的小吧台,这被布置成了等候区。

    有两台叮当乱响,花枝招展的立式游戏机,老旧的飞镖盘高悬在?墙上,西部大镖客的荒野音乐震荡着人心。

    马雄飞敏感地?察觉到程爱粼的脚步放慢了,她频频回望飞镖盘,最后索性停下步子,“马伍长,你后续还有工作安排吗?”

    马雄飞摇头,“想玩?”

    程爱粼笑嘻嘻点头,“没玩过。”

    马雄飞向?老板要来一盒五颜六色的飞镖,他投掷得很准,几?乎都中了牛眼(靶心)。

    程爱粼连扔两次,平衡、力量和?速度都不太行,面对镖盘上歪歪斜斜的镖针,她羞涩起来,马雄飞手把手,耐心教她站姿和?手腕力道。

    程爱粼演绎得毫无?破绽,像一个彻底的新手,因接近牛眼而激动得大喊大叫,她的灵动引导马雄飞脱|去了沉闷的外?壳,显露出勃勃生机。

    两人点了啤酒和?热狗,蛋黄酱粘得她满嘴都是,马雄飞把纸巾递给她。

    程爱粼的进?步很快,当绿色的镖针终于戳中牛眼时,她激动地?抱住了马雄飞,藻发披散下来,糊住了他的脖颈,赤热的鼻息流连在?他下颌,她一蹦一跳,柔若无?骨地?搓|磨着他身子。

    马雄飞猝然闭眼,手揽上了程爱粼的后腰,真是个妖精啊。

    程爱粼浑然不觉,她乐不可支,“我?从小眼距就不太行,瞄不准东西,不然我?一定?报考警校,向?马伍长学习,我?这有个小疤,”她指了指鬓边,“那时候在?孤儿院被欺负,不止一次被推到了烂泥塘里,当时我?就想,我?一定?要成为最有能力的人,而我?那时对最有能力的理解,就是当我?被伤害时,我?能用公权力的力量予以?精准打击,”程爱粼抬头看马雄飞,咯咯笑,“恶毒吧,我?就是想的恶毒,不敢实施的,胆子特小。”

    程爱粼一侧头,看到了廊道上的花镜,也看到墙上影子。

    影子的距离谨小慎微,程爱粼眨眨眼,身子略略前倾,这下,依偎在?一起了,她再躬身,两个成了一个,似一尊佛陀,程爱粼眸子一怔,恍惚间看到了ksitigarbha(地?藏)。

    她轻悄地?笑了,拉着马雄飞,决定?从夜半玩到朝晨。

    约莫凌晨2点40分。

    马雄飞的手机响了,接听?后勃然色变,震悚在?原地?,一时讷然,而后撒腿奔出录像厅大门,他鲜少有这么慌张的时刻,程爱粼心下一漏拍,追了出去。

    原本敞亮的县署大门,现在?黑漆漆。

    这是有人刻意闭了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乌泱泱围拢着,却没丁点儿杂音,死寂沉沉一片。

    有人高悬在?大门门栏上。

    牛筋绳勒着他脖颈,将他脑袋无?限地?拔|伸起来,这个黑影是不完整的,身子短了小半截,比例很奇怪,月亮一露头,他的面目才清晰起来,是曾经巍峨的拜署长。

    马雄飞看得觳觫不止,几?乎呆若木鸡,傻傻瞪着门栏。

    程爱粼浑身僵麻,能听?见自己的鼓鼓心跳和?急促呼吸,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对她来说,更大的冲击力来自于她终于体悟到历史洪流的不可抗拒性和?自己能量的微茫。

    拜署长被人卸去了膝盖和?小腿,划掉了耳朵和?鼻子,脑袋成了个圆滚滚的球,所有的头发都被凌乱地?剃掉。他长舌伸出,紫红且肥厚。上眼皮和?眉毛缝在?了一起,下眼睑耷拉着,这便显得眼球异常凸出,像佛殿中的怒目金刚,瞪着众生,应该是受难时清醒且疼痛,他腰间灌满是尿骚味,清风一摆荡,蔓延得刺鼻。

    从街角狂奔而来的布拉特披头散发,推攘着围观的人,所有人都在?退后,让出了一条小道。

    她瞠目结舌地?仰脸看拜署长,真的如程爱粼所说,像块高悬的羊腿肉。

    膝窝的血花还在?乱淌。

    滴进?了布拉特的眼睛,嘴巴,糊住了她的鼻孔,她突然疯癫的嘶吼起来,共情让她不止膝盖疼,胃也搅烂一般,脏腑的剧痛沿着脊骨直蹿她后脑。

    布拉特昨夜没吃东西。

    只能呕出一口口胆汁,五官煞白?且狰狞,涕泗横流,她捂住两耳,疼得神志不清,胡乱张着手臂,一股恨意瞬间炸碎了清明。

    她突然拔出腰间的“雅|丽|金”,狂乱的搜寻,她刚才看到了程爱粼。

    程爱粼,程爱粼,她咬牙切齿,狠戾地?揪出她,将雅|丽|金狠狠摁在?她额头上,手臂的蛮力迫使枪口挤出了程爱粼额间的皱纹。

    马雄飞脱口想拦,“师父!”

    “都退开!程爱粼,你跟我?提hale,hale就来了,拜就死了,你不是说死的是我?吗!不应该是我?死吗!你是来扰乱军心的,你是乌玛人,你是乌玛的人!”

    静谧的夜扩张了布拉特的声音。

    围观的警员不敢动,他们或惊疑,或麻木,或哀痛,或迟钝……

    布拉特声泪俱下,“我?竟然差点信了你的话,信了你的眼睛,信了马雄飞是你的——”

    “——布拉特!”程爱粼突然一声爆喝,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整个面容冷冽且阒然,“你的手机在?响,你该接听?电话了。”

    手机的震动抖着布拉特的衣兜。

    她一把掏出来,是个未知号码。

    “他们抓了jori,就会逼你现身,他们的目标不是拜署长,是你,因为jori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只有最大化的疼痛了,他们才会喜悦,”程爱粼一把抓住枪柄,“想想怎么做,想想该不该毙我?,毙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把它想清楚!”

    马雄飞凝神盯着程爱粼,手也不自觉地?握上了枪柄,他在?某种?程度上相当同意布拉特的观点,她是个胆子泼天大的乌玛人,用模凌两可将他们玩于股掌。

    “jori现在?死不了,”程爱粼双目阴霾,雷霆万钧的气场罩着她,“他们想让你亲眼看着她化掉,这就说明我?们还有时间。”

    “我?们?跟你有什么关系。”布拉特突然抽出枪,携着疯劲儿朝她脚边连开数枪。

    “砰砰砰砰”的炸响骇得众人惊跳色变,只有程爱粼稳如磐石地?扎根在?原地?。

    “他们开过枪,吓着了,”布拉特收枪,“你却纹丝不动,说明什么,说明你听?惯了这种?声音。”

    程爱粼全身绷紧,她的确不怕,这不是多大的威胁,毕竟马雄飞曾经直接朝她胸膛开过枪,要论耍狠,还是她师父更胜一筹。

    布拉特接听?手机,对面猖獗的声音‌‎‌‎浪‍‎‍‌‎荡‍‍‎地?笑着,是hale。

    他如数家珍地?描述着拜署长死前是如何在?地?上蠕动,像只蜗牛一般,留下一道粗厚的粘液;而jori是如何撕心裂肺地?旁观她继父的双腿被锤子与斧头一点点敲碎与碾瘪,hale说“咔嚓,咔嚓”有时声小,有时声大,碎了一块又一块,一片又一片,他还说拜署长为了不让jori惊怕,是如何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这是条汉子,他由衷地?敬佩。

    布拉特听?得柳眉倒竖,声音打抖却也镇定?,“我?要确认我?女儿的声音。”

    “mom,mom,”jori几?乎哭断肝肠,“mom! bapa……bapa,bapa passed away!”

    “yonna be alright,”布拉特青筋一寸寸隆现,牙关紧咬,双目刚毅,“don’t cry, jori,ibu’s ing!”

    第29章

    *凶多吉少*

    休默庵位于威榔大屯山的南北中轴线上。

    第一重殿是山门殿, 供哼哈二?将;第二?重殿是天王殿,弥勒菩萨坐中央,东西两侧是四大天王, 后背韦驮菩萨。中间有一方庭院, 穿过?簇簇红花,就是第三重殿大雄宝殿, 供三世佛及十八罗汉。

    这寺庙古旧, 残破不堪。

    程爱粼刚跨进山门,一阵呼啸的穿堂风几乎撞得她趔趄歪倒。铁石骨碌碌滚来,她一睁眼, 竟是拦腰断成两截的“哈将”陈奇,头?戴宝冠, 面露忿怒,执着一破损的金刚杆冲她翻旋而来, 程爱粼猛地闪避,巨石擦着她的头?皮, 铲出庙门,一路呼啸着滚落山脊。

    谢祥德告诉她, 休默庵里有一间地藏台,最是灵验。

    程爱粼推门而入,再闭门落锁, 执起手机电筒, 盘腿坐下,地上布满了百余尊大小不一的天罡与地煞,或低眉或挑眼的看着她。

    程爱粼与他们对视了半晌, 充满了疑惑,“救一个就得死一个, 布拉特活了,拜署长死,马雄飞活,程爱粼必须死。救不了,得换才行,是不是?”

    脑子开窍,神仙欢喜,满地的天罡地煞都在眨眼睛。

    程爱粼大悟,“我就说,世上哪来便宜的买卖,这才合理,有来又有往,有失又有得,神佛不悯弱者,诸爱皆有条件。”

    墙外的牵牛花张着小嘴,黑影一过?,程爱粼恍惚见到有赤脚的僧人在花间念经?。

    她再定神一瞧,僧人不见了,可声音还在,“世尊妙相具,我今重问彼,佛子何因缘,名为?观世音,具足妙相尊,偈答无尽意。汝听观音行,善应诸方所……

    吟诵声越来越洪亮,幡影错乱飞扬,钟声直抵万壑。

    程爱粼眼观鼻鼻观心?,一脸败相。

    布拉特和马雄飞将她彻底隔绝在外,甚至安插了几双眼睛。

    程爱粼的反侦查能力是马雄飞当年高强度下磨砺逼迫出来的,魔鬼训练硬生生地将她抛光成了一个飘荡的幽灵,到最后连马雄飞自己都无法顺利追踪她的位置。

    如今,拿这几条尾巴来羞辱她。

    程爱粼每发现一个警员,便挑衅地玩一场黄雀在后,而后嘻嘻哈哈的讪笑,最后实?在觉得无趣,窝进银禧花园的更?衣室,精心?等候马雄飞和布拉特的下一步。

    hale告知了布拉特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只允许他们师徒俩光顾乌玛的地界,这是一个必死无解的局,乌玛决定但凡多见一个皇家警,就剁jori一根指头?。

    hale的原话是这么说的,“你可以试着启动十个备用名额来增强你们的火力,由此扩大赢面,但你得向你女儿解释,为?什么别人可以奏钢琴拨吉他,而她的手只是两张饼,两个肉球,甚至,没法捋顺自己的头?发。”

    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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