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会同意。”冯君石冷静地说:“你不愿意照顾她吗?”

    “可是她需要的人是你,不是我!”董浩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收缩。

    “你错了,我永远只是她的姊夫,如果你放弃,那我也爱莫能助。”

    “我还能怎么做?当你深爱的女人,心里时时刻刻想着另外一个男人时,当你付出的爱得不到丝毫回报时,你能做什么?”董浩的声音因激动而显得低哑,他忽然站起身走到木廊另一头,靠着柱子说:“我想离开她,离开这里,现在你有了终生护卫,不再需要我,我该走了。可是,她的爹爹叔叔死了,她的内伤再次复发,我就是走了,心也没法带走……”

    他哽咽的声音和绝望的语气让冯君石木然无语。这是他第一次说出对碧箩的真实感情,那份深厚的情感震撼了冯君石的心,而认识他这么多年,这也是他第一次表现得如此伤心落魄。

    “董浩,你不能这样想,更不能就这样离开,碧箩真正需要的人是你啊。”

    “不,别再说了。”董浩将额头顶在柱子上,声音混浊地说:“今天是个悲伤的日子,我失态了。你去找百合酋长吧,她一定在后山,你说过那里是她最爱的地方,现在这个伤心的时刻,你不该让她独自面对。新房子已经弄好,也许今夜你们该住在那里,毕竟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家。”

    “董浩……”

    “你去吧,我会好好照顾碧箩。也许你说得对,目前她需要的人是我,因为我比你更了解她。”董浩转过身,背靠着柱子对他微笑,尽管那是个无奈又凄凉的笑容,但冯君石知道有了这句话,他就不会离开,而只要他不离开,事情就有希望。

    他点点头。“你说得对,朋友,碧箩确实需要你。”

    说完,他走下楼梯,往后山走去。

    原来只有石头和土丘的半山坡上,现在已耸立起一座精致结实的干栏式木楼,它是冯君石亲手设计和布置的,本来想等击败韦檠后给她一个惊喜,因此最近他虽然已经开始往里面搬东西,添置家具,但还没有告诉过她。

    此刻,他绕过房屋走上山坡,远远地就看到伫立于山崖上的孤独身影。

    月光下,她纤细的腰身,凝思的神态,都带着深深的哀伤,有种难以形容的柔美,柔得教人心痛不已。他想喊她,却在看到她眼眸里奇异的光亮和面颊上细细的泪痕时,猝然忍住。

    她在哭!他心痛地想,她的父亲和叔父死了,这对她是个多么大的打击啊!

    “百合……”他情不自禁地呼喊她。

    听到他的声音,她微微一震,随即转向他。“你来了!”与此同时,她的手轻巧地拂过面颊,拭去那里的泪痕。

    他来到她身边,用双手捧起她的脸,注视着她水汪汪的眼睛。由于不想让他看到其中的泪水,她微垂着眼睫,可是那一排像幼松般挺立着的睫毛上却沾满了密密的水气,眼皮一抖动,那闪着光的水滴就从她眼里滚落。

    他轻轻擦去那些泪滴,说:“想哭就哭吧,在我面前,你不需要掩饰。”

    她的眼睫毛猛地颤抖,眼里顿时充满泪雾,但她瞪着眼睛看着他,努力不让泪水涌出眼眶。当努力即将失败时,她一抹眼泪将他的手拨开,走到山崖的另一端生硬地说:“我不想哭。”

    她声音中所饱含的痛苦刺穿了他的心,他多么和望她能像碧箩那样投进他的怀里尽情哭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僵硬地站着,面对夜色吞咽着悲伤的泪。

    他默默地走过去,将她搂进怀里伤痛地说:“哭吧,哭出来你会好过一些。是我的过失,我应该更留意雷峒村的,在听说朝廷废止征越令时,我就想过他们会狗急跳墙,却没有早点做出防范。如果我被冉隆升找去高州府前,先来一趟雷峒村该有多好,也许……”

    想起躺在墓穴里的大都老和叔叔,他的声音哽住。

    “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保护我的族人。”她颤抖地说,再地无法控制地在她挚爱的夫君怀里放声大哭起来,那汹涌而出的泪水很快就将冯君石胸前的衣襟弄湿了一大片,可他不在乎,只是她的每一声哭泣都扭绞着他的心,他将她紧紧拥在胸前,轻柔地吻她,为她的痛苦而悲伤,为百越人再次遭受的损失而痛苦。

    当他的唇温柔地、轻轻地碰到她的那一刻,她发现那是治愈痛苦的良药,是她此刻最需要的。“君石,带我进去,去你为我建造好的新家。”她颤抖地要求。

    他错愕地抬起头看着她。“你知道?”

    “是的,我知道,难道你忘了我是谁?”

    “是的,我忘了发生在这个村子里的任何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他亲吻她的眼,吮去其中的泪。“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

    她攀着他,将泪湿的脸颊贴在他脸上,轻柔地说:“我是很惊喜,现在,你愿意带我进去,给我更大的惊喜吗?”

    “是的,我愿意,非常愿意!”

    他拉着她的手走下山崖,走到山坡上的新房,登上楼梯进了全新的卧房。

    没有灯火,只有从窗外透进的月光,百合来不及检视这个专门为她而准备的新房,转身扑进了他的怀里,将积压心头的痛苦全部投注在他热烈而熟悉的拥抱里,扬起脸搜寻着他温暖的唇。

    他迎上她,接纳她的付出,满足她的索取。

    炽热的亲吻激发了彼此的需求,他们倒在床上,直到爱欲完全交融……

    蒙眬中,一阵笙笛声将冯君石惊醒,当他看到百合翻身下床时,他惊讶地拉住她。“是谁?这个时候你要去哪里?”

    “是我的人在找我,今夜我得返回虎仔村。”

    “不,我不能让你走。”他抱住她,将她压回床上。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抗议,只是安静地说:“韦檠今天杀害我爹爹和叔叔,绝对不只是向我示威,而是有更大的阴谋。西江都护府既然已经被撤除,我相信,孙冏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卢子雄今天逃回去后,他们会再次以强大的兵力越过云雾山向我们逼近,韦檠与他们会里应外合,相互勾结,因此我得尽快回去备战。”

    “我随你去吧。”

    “不,你有更重要的事,我的精力将集中在奔马关,而你要去军墟驻扎,那里是我们连接内外,防患外敌的战略要冲,绝对不能失守。每天我会让‘快脚’与你保持联络,韦檠诡计多端,防不胜防,你、我和我哥哥,三足鼎立,各守一方,方可在危机时互相呼应。”

    门外又传来短促的笙笛音,他只得放开她,看着她迅速走出门去。

    冯君石起身穿衣,百合很快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个包袱。

    “那是什么?”他好奇地问。

    “我的戎装。”百合说着,在朦胧的夜色中换上包袱里的战衣。

    原来那人是为她送衣服来的。冯君石边想边说:“可惜我找不到灯在哪里,不然我很想看看你的戎装。”

    黑暗中传来她的笑声。“你会看到的。”

    不久后,当他随她走下楼时,看到山坡下已经有大约两、三百名身穿黑衣的男人在等候,他们都是新近归附的海南儋耳人,这些人大多骁勇剽悍,善于征战,有他们与百合同行,冯君石安心不少。

    他转身看向她,随即被她的丰采吸引。

    月光下,她身穿锦缎战袍,肩部到胸部有铠甲护身,最显眼的是,今天她的腰部佩戴了一柄金质小剑,背上多了副双弩弓箭。

    当她跨上一匹棕红色牝马时,所有黑衣男人都翻身上马。

    她回头给了他深情的一瞥,双拳抱胸对他说:“夫君,珍重!”

    “百合!”他跑到她面前,不在乎两、三百个男人正盯着他们,握住她的手放在唇没轻声说:“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受伤!”

    “我知道。”月光在他们的眼里闪耀,她轻轻挣脱他的手。“你也一样。”

    说完,她双膝一夹,棕红色牝马扬蹄而去,暴雨般的马蹄声紧随其后奔离。

(快捷键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

加入书架书签 | 推荐本书 | 打开书架 | 返回书页 | 返回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