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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到长安天气便是阴沉沉的,原来这雨酝酿了一天,只是为了好在这一刻倾盆而来,将这悲意渲染得更折磨人些。

    雨幕厚得像一堵墙,耳边一直都是哗啦啦的巨响。

    云姝跑进那个熟悉的小院子时,整个人已经被大雨浇透。一进门,她便呆在了原地。

    雨水汩汩流淌的地面上,残留着弯弯曲曲一条浅红血痕,连瓢泼大雨都冲刷不去,只是越浅越淡,只是越晕越大。

    好似踩在荆棘丛生的血路上前进,云姝失魂落魄地越过那条痕迹,一步步走到堂屋前。

    阴暗的堂里,两个老仆跪在地上伤心哭泣,而在中间,慕观一身宝蓝锦袍湿了大半,抱着满身鲜血秦媛一动不动。

    “你娘……她死了……就在今日凌晨……”

    沈佑航的话支离破碎地浮现脑海,云姝脑子嗡嗡作响,失去了一切思考的能力,只是盯着慕观怀里那个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的女子,一遍又一遍地否认这个事实!

    不可能的!她娘亲怎么可能死?她不可能会死!不可能!

    云姝突然就跑起来,一脚跨进门槛。

    低头哭泣的下人们被吓了一跳,抬头见是云姝,李妈当即惊道:“小……小姐,您怎么回来了?”

    “我娘她怎么了?她怎么了?”

    “夫人她……”

    几个人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又低头哭起来。

    “不可能!我娘不可能会有事的!让我看看她!让我看看!”云姝疯狂地叫起来,粗鲁地推开慕观。

    慕观木讷地抬头,迟钝的样子与激怒中的云姝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放手!你凭什么动我娘!十几年来不闻不问!你有好好对过她吗?现在却来虚情假意做给谁看?你不准碰她!你放手!”云姝掰不开慕观的手,竟不顾一切地对他拳打脚踢,一旁的下人们赶紧上前阻止,却都敌不过她的力气被甩开。

    “凭什么……凭什么……”

    慕观只管抱着已经僵硬冰冷的秦媛,落在身上的拳脚也似乎没有感觉到一样,只是着魔似地一遍一遍地念着几个字。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就叫起来:“凭什么!凭什么!”他猛地松开秦媛,一把拉住云姝的手,凶神恶煞地道,“你到底凭什么让她那么保护你!你这个瘟神!都是你害死她的!我要杀了你!我早该在十五年前就杀了你!”

    他咆哮起来,看见桌上的茶具,二话不说就抄起来丢到云姝身上去,气喘吁吁地左右找东西,瞄见角落里搁置的扁担,抡起来就打在云姝身上。

    云姝没反抗,生生受了一棒。

    “都是你!要不是有你,那些人也不会一直追到这儿来!她到死了都在保护你!凭什么凭什么啊!她们根本已经没关系了!都是你这个丧门星&死自己的爹娘还不够9要害死锦鸢,我杀了你!”

    他像野兽一样吼叫着,叫声甚至冲破了巨大的雨声,抓着云姝一遍一遍地用扁担打她,从头到身体,哪里打得到就朝哪里打,一直从堂屋打到院子里,整座院子都听得见那敲打在血肉躯体上的声音。

    下人们上来劝架,慕观也用扁担打她们,真的像疯了一样。几棒子下去两个女人都倒地痛叫,他红着眼睛又继续打云姝。

    慕观失去理智的咒骂和剧痛相互掺杂着降临,雨声里还有仆人们的恳求。以云姝的武功自然是能躲掉,但她没有,她只是用手臂抱着头,咬着牙忍着疼痛。

    意识渐渐模糊了,云姝透过雨幕看见孤零零地倒在堂屋里的秦媛。

    除去浑身刺眼的鲜血,她其实就像睡着了一样,安详恬静。

    若能就这样随她去了,其实也不错……

    接连袭来的痛楚突然停止了,一袭黑衣挡在面前,沈佑航将她紧紧搂着,为她生生受了慕观的毒打,这么大的雨他的怀抱也是湿漉漉的,但是此刻真的很温暖。

    温暖一直持续着,她似乎睡去过,又疼到醒来,翻来覆去的很是煎熬。她似乎听见沈佑航在耳边呓语,他的嗓音很沉很有磁性,即便半昏半醒她也辨得出来。

    但同时身上依旧无处不是痛,火辣辣的感觉好像身体从内部被灼烧。后来身子又变得清凉很舒服。她终于安稳地睡去了。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梦里她一个人缓缓地走着,黑暗的尽头突然出现一棵恣意摇曳着枝叶的梧桐树。

    一个女人坐在树下,膝上放着针线,低头认真做女工,偶然间抬头,冲她温婉一笑,复又低头做着自己的事。

    没有消逝没有离去,她就在这时醒了。并非惨痛血色的噩梦,娘亲果真连离开了都只为她好,不忍她吓着。

    离开了……

    云姝睁着眼想了很久,想起那天的大雨,哗啦啦的雨声,被雨水冲淡晕开的血痕,满堂凄苦的哭声……

    还有浑身是血苍白僵硬的秦媛……

    两道滚热的眼泪滑进鬓发,云姝眼睛一眨也不眨,面无表情的,眼泪却不停地流淌,呆呆的就像个只会哭泣的木偶。

    床沿微微一陷,粗糙但温暖的手指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沈佑航的叹息亦十分悦耳好听,“你昏迷了两日,好不容易醒了,先吃些东西吧?”

    云姝闭上眼,带着浓重的鼻音问:“我娘是怎么死的。”声音颤抖着,但还算冷静。

    “ 丞相未叫仵作验身,据下人说是身中数刀,致命一击是心脏处,被发现时已经……”沈佑航后半句哽在喉中。

    “那……永吉呢?”

    “失踪了……如今都未找到。”沈佑航默了默道,“抱歉。”

    云姝没有说话,静静转身面向墙壁。

    节哀顺变这些安慰于缓解悲伤没有一丝好处,他知道如今云姝最需要的就是一个人安静地想一想哭一哭,便只帮她掖好被子轻声说:“需要什么就说,我就在外面。”

    这种痛简直难以言喻,比前世临死前那一晚带来的绝望有过之而无不及,云姝一开始是无声地哭,后来受不了就哭出声来,云被都被眼泪湿了大半。

    哭着睡去,醒了继续哭。

    沈佑航来过几次,劝她吃了些东西,许是心理作用,她吃了就吐折腾几次更加难受。

    反反复复间过了一个白天,空空如也的腹部开始犯疼,云姝蜷缩在床上,疼得浑身都被冷汗浸湿,埋在被子里嘤嘤抽泣。

    服侍的人就在外面,她却没叫她们,自觉这些都是她罪有应得,她该受这些苦。

    迷迷糊糊中,她觉得自己飘到了一个温暖的地方,空气里萦绕着一种淡淡的幽香,不是什么花木香或熏香,是一种很特别很醉人的说不出的味道。

    腹部传来一股暖流,轻轻化解了疼痛,驱走苦寒。

    “乖,张嘴。”

    低低的声音带着宠溺和怜惜,云姝下意识就听话地张开因疼痛紧抿的双唇,一颗药丸被放入嘴中,被温水送入肚中。

    病痛携来的疲虚缓缓消散,云姝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人怀中,散落在胸膛前的卷发让她几日焦躁的心松下一半。

    “还难受吗?”顾钦玦按在她腹上的手仍在不停地揉按,挥霍着内力,只为缓解微不足道的腹疼。

    云姝却很心疼,挪开他的手说:“别揉了,不疼了。”

    “身上的伤还疼吗?”

    “不疼了。”其实她不知道是不是还疼,躺在他怀里什么都是好的,还哪管那些红肿和淤青。

    顾钦玦伸出一只手,自床边小桌上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粥说:“你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我熬了些粥,吃些吧。”

    云姝摇摇头,把脸埋在他怀里,“今天吃了几次,都吐了。”

    “我喂你吃了药,无妨的。”

    他舀了一勺到她嘴边,云姝借着月光见是金灿灿的小米,浓郁的米香掺杂淡淡枣香,说不上食指大动,只是有了一点食欲。

    她乖乖张嘴,顾钦玦喂她吃下去,小米熬得稍稠,满嘴米香和枣香,吞下后从喉咙到腹部都是暖暖的,很舒服。

    顾钦玦见她没有不适,便又喂她吃了一口,云姝原本懒洋洋的,吃了几口后张嘴也精神了一点。

    转眼一碗已经见底,云姝却仍意犹未尽。说是留恋小米粥的味道,倒不如说是想就这样赖着他享受他的体贴照顾。

    顾钦玦拿帕子给她擦嘴,云姝始终倚靠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你怎么进来的?”

    “那些人还能拦住我么?”

    “粥很好吃。”

    “下次再煮给你吃。”

    云姝玩着他的卷发,绕在手指上又解开,解开又开始绕,乐此不彼的,顾钦玦就低头看着她玩。

    “顾钦玦,”她突然说,“二哥走了,娘死了永吉也不见了,我爹恨不得打死我。我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你了,你别离开我!”

    她抓着他的衣襟苦苦哀求的样子叫他心疼得不行,浅蓝的眼睛梦上一层雾,朦胧地好似沉沉的月色,凄楚伤人。

    “我不走,我哪也不去。”他抱紧她。

    “但是你要回北疆,你还是会走的。”她说得楚楚可怜。

    “我会回来的。”他似是在许下一个诺言。

    云姝喑哑道:“遇上我娘的事,婚礼是不必举行了。那天我可以去送送你……”

    顾钦玦默了默,哀叹说:“你别来,我不想看见你哭。”

    她眼中又有雾气涌现,最终艰难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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