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红的朱砂满是若寒的坦白,行行过目,直至眸光落定于最后的那个指印上,双手泛着颤抖,指尖承受不住这几张宣纸的重量,任凭它飘然坠落在地。

    这次,当真是失算了。她的确是利用了若寒待如嫔的厌恶之情,进而达到目的。可她却没有想过,在这个深宫之中,唯一能够驱使人心变异的并不是那份憎恨,而是权利的引诱。

    哪怕,她是一个卑微的宫女,只要心里还有求生的欲、望,她就一定会掉进这个陷阱之中,万劫不复。

    殿内的气氛瞬间压抑到了极点,本就无半点血色的脸庞在此时更加的白皙,乃至有着几分透明。

    星奴慌忙伏在地上,双肩不住的打着颤,看得出此时的她是那般的惶恐不安。

    “娘娘……”

    太妃伸手抚了抚发髻上的玉步摇,狭长的凤眸一瞬不瞬得斜睨着星奴,这后宫又有什么事情是她所不能知道的。自从太后仙逝以后,她俨然成了这儿的女主人,有些事尽收眼底。

    “哀家原以为是如嫔心急了点,却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你推她下水,你可知若是韩将军知道此事,你认为你有几条命能够赔。”

    星奴面对太妃的质问,无话可说,她知道放眼宫中,她们这些妃嫔当中,如嫔的出生算是出类拔萃的,韩氏一族的女子几乎是为了这个后宫而生的。

    “还请娘娘高抬贵手,放过奴婢一马。奴婢也是一时迷了心窍,才会做出如此马虎事。”她将身段压得更低了,近乎和地面贴在了一起。

    她知道,这件事并非是没有商权的余地。若是太妃当真想要送她法办,便不会有了现在的兴师问罪。虽不知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却也能够猜出几分,那就是太妃并不像所看到听到的那样,话里透着几分弦外之音。

    “将来,奴婢做牛做马都会偿还娘娘今日待奴婢的恩惠。”末了,她还不忘加上这一句郑重的承诺。

    太妃饶有兴致得站起身来,缓缓踱步至星奴的面前,微微俯身道了句,“只需哀家勾勾手指,多得就是甘愿做牛马来伺候的宫人。容华以为在哀家的眼中,你又是否有这个价值呢?” 特意露出涂染蔻丹的指甲,在星奴的面前晃了几下。

    星奴闻言,起初睁大双眸凝视着太妃,受着她的嘲讽,更是不知觉的垂了下了螓首。作为后宫之中身份最为尊贵的太妃,又有什么是她得不到的呢。

    “宫人再多,没一个贴心的倒也是头疼的问题。哀家要的不是一个使唤的宫人,而是一个柔顺的绵羊,你可懂,哀家的意思?”

    正当星奴颓丧之际,太妃姗姗来迟的这段话显然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惊慌之下连连点头,也许,在她的眼中如今只有保住性命才是上上之策,其他的都抵不过命重要。

    太妃从地上拾起那几张供词,含笑塞进星奴掌心里,“既然懂,哀家便信你一次。你要知道,生死并不是这几张供词能够判断的。你的生死,哀家心中有数。”

    话音初落,太妃扬长而去,留下至今未能回过身来的星奴。

    沁岚在殿外看着太妃离去,颇为担忧得看着地上的星奴,直到那些宫人悉数走远了之后,她才慌慌张张得冲入殿内,搀扶起星奴瘫软的身躯。

    “娘娘,地上冷,跪久了对身子不好。”刚刚小产完的她,又怎能长时间跪在地上,经受寒气的袭击。

    眸光被那几行殷红的朱砂字体所吸引了过去,依稀之间能够看出几个字来。她满不可置信的迎上星奴涣散的双眸。

    原来,是若寒选择出卖了她们,背弃了当初在悠宫所说的那番话。

    扶星奴上了床榻,沁岚还是无法释怀若寒这件事,不由向星奴进了言,“娘娘,不如让奴婢去将她领来,好当面质问为何要出尔反尔。”

    星奴的脑子一片空白,一手紧紧抓着被褥往身上扯去,听出沁岚言语中的几分戾气,忽而展颜干笑了几声。

    “太妃定是许了她什么好处,你认为我还有什么资格再去质问她,能够保住这条性命实属不易,此事休要再提。我累了,你也下去歇息吧。”

    说完,丢了个背影给沁岚。

    韩茹霜走在悠宫的小径上,缅怀着如嫔。她不曾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么迅速。如嫔的离开,让她委实惆怅了好几日。

    曾经,那个对她嘘寒问暖的姐姐,一转眼就冰冷得躺在那儿,沦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就连家族也待她十分不谅解,认定是她过于骄纵,才导致了今日这番局面。

    姐妹情止于此,韩茹霜不禁垂首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泪水。

    她还记得年幼时如嫔并非像现在这样刻薄,待人是极好的,自从她们的娘亲去世之后,长姐如母,更是承担起了照顾她们姐妹的责任,慢慢的就养成了好高骛远的个性。

    可说到底,她有心办坏事,却不一定有心下毒手害人。她若是当真妒忌皇嗣,早在吴美人怀孕之时,就下手毒害了,又怎会傻傻得同素来不相往来的星奴关系密切呢。

    “姐姐,你若在天有灵,就托梦知会妹妹一声究竟是谁害了你,妹妹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得看着你被冤枉,而置之不理。”韩茹霜扬起脖颈,对着那湛蓝的天空幽幽沉沉的念道,“这条路,你不会孤单一人,总有人会陪你一块儿走。”

    伴随着七夕佳节的到来,几月来后宫仿佛尘埃落定了不少,再无起过些许的风波,却也未曾听闻有任何一位妃嫔浮现喜脉。

    李沐韵的病始终不见好,连带着苏瑾瑜也在床榻疗养了数月,逐渐得淡出他人视线之中。尽管如此,凌云待她的恩宠却未因此有所减少。

    在关雎殿的后方,有着一座刚刚兴建的药炉,此时正冒着滚滚热气,空气里酝酿着淡淡的药香味,闻之不禁令人精神抖擞。

    苏瑾瑜只着了件宽松的长裙躺在摇椅上,静静得看着药炉上正熬着火旺的药罐。

    “这么久了,你还是没能适应这儿的规矩。”

    从房内走出来的叶辰轩正要弯腰行礼,苏瑾瑜不温不火得张唇唤住了他的身摆。数月前,她特意从凌云讨来一道口谕,免了院正的为难,光明正大得让叶辰轩入住关雎殿替她养病。

    “哪怕呆得再久,只要在宫里,我从来都没有适应过。”叶辰轩读懂了苏瑾瑜眸中的坚持,便也挺起了腰板走了上去。

    依次将攥在掌心里的药草放入药罐之中,拿起蒲扇扇了几下,炉火旺了不少。

    “清蓉,她还好吗?这几个月来好似从未见你去探望过她,生疏了?”苏瑾瑜继续摇荡着摇椅,浅浅的叹了口气。

    她在关雎殿躲了这么久,星奴也不过来探望过几次。也许,她们从那件事之后,当真是疏远了不少。

    从初音那儿听闻,凌云待她还是不错的,连太妃都当着诸位妃嫔的面许诺于她,若是再怀上皇嗣,定让她坐上九嫔之首。

    想到这儿,苏瑾瑜苦笑了几声。看来,她不再是星奴唯一的依靠,太妃,那个极为尊贵的女子又哪里是她能够比拟的呢。

    星奴会如此选择,她倒也不意外,就是有点惋惜,她们之间的友情那么的不堪一击。

    愁绪拢上她的眉心,连叶辰轩同她说话都没有听到,一心想着她和星奴之间的往事。嫣儿送水果进来,一眼就瞧出了她的思绪。

    “如此忘恩负义的人,娘娘又何必再牵挂不放呢。这么久了,她也只来了三次,枉费娘娘待她这般好。”嫣儿难免是有些微词,当初的好她不是没有见到,却怎么也想不到会迎来这样的结果。

    是始料不及,是人心叵测,还是看错了人。

    叶辰轩轻笑着走到嫣儿的身前,将手中的蒲扇塞入她的掌心之中,戏谑道,“火气这么大,很适合担任这个工作。在这儿扇几个时辰的火,保证你能降了火气。”

    苏瑾瑜看着嫣儿负气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倒也是她好运,碰上叶辰轩在熬降火气的汤药,换做是平日里的那些,无异于是火烧浇油。

    连声附和着许了叶辰轩的请求,“七夕节将至,你若是得空就替我取些桑树叶回来吧。”在这儿不见天日的深宫之中,她总要让这些少女们渡过一个完美的七夕佳节,虽说愿望是无法实现得,可能够同在百姓们做一样的事,也是无比开心的。

    前些日子,嫣儿就替不少宫人做了请求,说是想要用桑树叶洗一次发,入宫数载,她们唯一能够留守住的,怕也只有这个了。

    叶辰轩听到‘七夕’两字,原本神采洋溢的眸华顿时蒙上了一层灰暗,他怔怔的侧过身,点了点头,“三个月了,你当真打算都不跨出这个殿门了吗?七夕节,不更应该同他一起渡过的吗?”

    摇椅停住摆动,苏瑾瑜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裙幅,沉默得起身往回走去。她没有回答叶辰轩的问题,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今年的七夕,他又是否会出现在关雎殿。轻轻阖了阖眼帘,从容得朝着寝殿走去。

    气氛僵硬了不少,叶辰轩不明白是说错了什么话,使得苏瑾瑜生了气。有些迷惘的转身要离开时,只听到嫣儿在其身后淡淡的道了句。

    “七月七,那日是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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