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令人加倍珍惜的时光,越是经不住时光的流逝。离别的日子,终于在他们念念不相望的时候到来,悄无声息。

    李沐韵的病情有了很大的起色,那几日她都会到关雎殿来同陈玄锡聊天,哪怕是见上一面,都能让她开心老半天。也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原本快要熄灭的意念,也随之死灰复燃。

    启程去往避暑行宫那日,苏瑾瑜并没有带陈玄锡去送行,而是独自一人在合德殿送她出了宫门。

    她不适送得太长,生怕会触景伤情。陈玄锡的痛,间接的让她上了瘾,每每看着李沐韵露在唇角两侧的笑容时,总会想起之后那些令人心惊的事情。

    华妃和霓妃也一起离开了皇宫,少了她们,苏瑾瑜并未察觉出有什么改变。每日送进关雎殿的琐事,委实让她感到头疼起来,生怕安排得不够妥当,落人口实。

    “刚从城楼回来,可是遇上了他?”苏瑾瑜正专心翻阅着内务府报上来的后宫所需折子,看到陈玄锡失落的踏进书房,难免有些愣怔。

    他和李沐韵相见的事情,苏瑾瑜不能把握凌云是否真的知情。今日,他上城楼目送她离开,也是她能做的最大让步。

    “没有,即便是遇上了,他也不会多说什么的。”陈玄锡看着苏瑾瑜那副紧张的神情,稍显从容得说道,“她离开了,我也是时候回去了。出来太久,他们难免会放心不下。”

    借着今日这事,陈玄锡又重新提了提回瞾国这事。没了能够让他再留下来的理由,走的时候总是会洒脱一点。

    忍了这么多天没有问,苏瑾瑜皱起双眉,眸光忽明忽暗,忽而起身行至陈玄锡面前,柔声问了句,“坦白告诉我,是不是瞾国出事了?我知道你是在乎你的太子之位,如今贸然来到宛国数日,就不怕韵妃趁此机会向皇上进谗吗?”

    韵妃一向都不曾安过好心,算了算日子,她也应该快要临盆了吧。若是她一旦诞下皇子,那么陈玄锡的地位必然会有所动摇。苏瑾瑜能够想到这个份上,她不认为陈玄锡会想不到,只是她一直都不明白,之前谨慎的他怎会如此糊涂呢。

    陈玄锡打量了眼苏瑾瑜,莫名的笑着转身坐到旁侧的座位上,这是多日来他第一次露出的笑容,让她委实不懂这层涵义。

    “如果我说,韵妃小产了,你会相信吗?”他从茶几上端起那杯温热的茶水,轻轻的抿了一口,随之加深了荡在唇角的笑意。

    是的,韵妃小产了,这是他离开瞾国前一日发生的。听宫中的宫人说,怕是服用了那些禁药才会导致胎儿不稳,不到半日她就小产了。

    韵妃宫中的宫女曾向外透露,说是韵妃担心万一诞下的是公主,便会永无翻身之地,便偷偷的服用命人从宫外带来的药物,说是能够扭转乾坤,这才导致了这一系列的事情,自那以后,她的荣宠也是盼到了尽头。

    这样的结局,任谁都没有想到,就连陈玄锡也在笑韵妃机关算尽,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件宫廷秘闻,自然是少不了鲜血的陪衬。

    苏瑾瑜听闻,陷入了深深的静思中。她没有见过韵妃,也只是从陈玄锡的口中听到过几回,总觉得她不是那种蠢钝之人,却偏偏做了这种愚蠢至极的事情,怎么也想不通是为了什么。

    “是故意的吧?”苏瑾瑜转过身,半眯起眸华端详着陈玄锡微妙的神情。

    陈玄锡利落的迎上她投过来的眸光,轻扯一方唇角,讥笑道,“故意又如何,重要的危害不再,不是吗?”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胜利是站在他这一方的。他是为了逃离纷争才选择来宛国的,他心中十分清楚,韵妃是为谁所害,却没有选择告诉苏瑾瑜。

    他的神态尽收苏瑾瑜的眸底,她断断没有想到陈玄锡会变得如此心狠,“既然如此,为何不连韵妃一块儿杀了,斩草除根,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尤其是在这个深不可测的朝堂之上,唯有死亡,才能够让人做到真正的心安。

    面对苏瑾瑜的提议,陈玄锡也只是笑而不语。他若当真一块儿处理了韵妃,那么他就是亲自将太子之位拱手相让, 这样的蠢事韵妃会做,他绝对不会做。

    他能够为了达到目的而心狠,亦可以为了心中的那片柔软而放过她一马。失去荣宠的她,早已构不成任何的威胁,他又何必为了一个弃妃而自绝死路呢。

    “有时候,必须要学会如何对付敌人,做到心狠手辣,才能够更好的站立在这块土地上。我想,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当初所做的那些事。”这是陈玄锡给苏瑾瑜的忠告,亦是他离开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隔日,陈玄锡就消失了。正如同他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得退出了苏瑾瑜的视线之中。虽然知道他会安好,却也为了那句未等到的离别,而感到些许的不安,也许是放不下吧。

    后宫的那些琐事压得苏瑾瑜有些透不过气来,为此她也时常同凌云较真,让他另择人选,但始终未能得到他的首肯。

    因着皇后不在宫中,苏瑾瑜自然落得居次的地位,虽然那上头还有太妃压着,可太妃待她的态度是极为亲切的,从未因出错而指责过她。

    太妃的示好,让不少妃嫔所眼红嫉妒,其中更有不少的人时常往关雎殿跑动,以为能够攀上一个好的靠山。

    来来往往的妃嫔中,苏瑾瑜从未见过星奴再来过一次。也许,如今的她是当真不再需要这个为她护航的姐妹了吧。

    凌云送来的珍宝是越发的多了,每次早晨都会有妃嫔进来请安,而她也乐意将其分派下去,用的是凌云的名义。

    在深宫里的日子,若是没了那盼头,又还有什么生存下去的希望呢。故而,苏瑾瑜同她们闲聊时,总会提起几句凌云来,也好让她们多加斟酌一番。

    转眼间,就到了八月初。距离李沐韵离宫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每隔半月都会有人从避暑行宫赶来,禀告关于她的病情。如苏瑾瑜所言,一直没有起色过。

    苏瑾瑜忙着处理太妃寿诞的事情,冷落了凌云,待到她忙完手中活计时,看了眼天色才知已经是夜幕时分。

    她也没了兴致再去过问他会在哪里夜宿,唤来嫣儿梳洗一番就歇下了。

    手臂一扬,触碰到外侧那空荡荡的床榻,没有丝毫的温度时,还是有些酸涩的侧了侧身。她和他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像以前那样了,这几日她也甚少看到他,如今回想起来,心里充斥着满满的想念。

    疲惫袭来,到底是拗不过那涌来的睡意,悠悠的阖上了双眸。

    夜半,梦里尽是凌云浮现的画面。苏瑾瑜有些忍受不了的睁大了眸华,空洞得望着天花板。原来,这几个时辰来她都是在自欺欺人,她压根就没有睡着过,而是尽情的沉沦在待他的思念中。

    感到嗓子有些干涸,正要起身下床时,层层纬纱外传来一记沉闷的闭合声。是有人进来了,这么晚了,又会是谁呢?

    漆黑的寝殿里,那双灵动的双眸发出熠熠光辉,她看不清来人是谁,直到他一步步的靠近,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华,才勉强看清他的容颜。

    凌云不曾想过,这么晚了苏瑾瑜竟还没有睡,反而是裹着寝衣坐在床畔等候着她。有些醉意的他晃了晃螓首,不禁大步跨上前去拥过她那纤瘦的身躯,紧紧的勒着她。

    “丫头……”带着浓重的鼻音,低沉得俯在她耳畔轻语道。

    他的身上有着几分辛烈的酒味,又掺杂着几分浓重的胭脂味。她合了合双眸,手臂垂在半空久久没有覆上他的后背。

    他去了别的女人那儿,做完该做的事情后,又折返回到关雎殿来。按道理,她是应该高兴的,至少他没有忘记她独守着这座空殿,只为等他归来。

    可今晚,苏瑾瑜却不是这样想的。眼眸中敛起那道亮光,逐渐黯淡下去。推开凌云的身子,她有些反感的捂住鼻翼去抵挡香味钻入她的心底,那好似有千百条的虫子在叮咬吞噬,他从来不会沾染胭脂味回来的,如今他却变了。

    “夜深了,我让尚喜送你回去休息。”她看了眼凌云,说着就要起身离开床畔。

    凌云似乎是真的醉了,身子倾在床榻上,手臂扯着床幔喊道,“回去哪儿,我就是要在这里。”说完,他就挣扎起身想扯住苏瑾瑜的手臂。

    “回永和殿,回西宫的任何一个宫殿,也好过出现在这里。”她有些气急的甩掉凌云的手臂。

    被她这么一吼,寝殿外忽而起了几点亮光,紧接着便是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凌云也有了几分醒意,有些不可置信得注视着苏瑾瑜,黝黑的瞳仁倒映着她的怒气。

    苏瑾瑜回首望了眼殿门处传来的灯火,苦笑了几声,“既然没有醉,那就趁早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不想再浪费时间在这里。”

    话音方落,身子就被凌云重重一扯,两人相间倒在床榻上。

    凌云抚上苏瑾瑜白皙的脖颈,眸中有几团火苗在窜动,他压抑着怒气,低沉道,“你究竟在说什么混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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