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起梁洛施来,梁夫人眼神里闪过一丝尴尬。老太太则道:“许多年未见了,也不知过得如何了。”

    莨夏苦笑,“嫁出去的女儿,过得好不好还不全凭婆家抬举?婆家不抬举,操碎了心,哪怕是要了命又能怎么样呢?是不是,舅母?”

    莨夏不善地说着,尽竟然问起来梁夫人。

    这话凭谁也听得出来是在为姌鸢抱屈,可梁永莹是听不惯的,又素来嘴快,“这也没什么抬举不抬举的,都是个人的命。姐姐说是不是?”

    “可不。”莨夏看着梁永莹,这也是到了年纪了呢。

    被她这么一看,梁永莹当莨夏赞同她的,剥了个核桃仁道:“这命数里的事谁又说得清呢?”

    莨夏捡了个红枣把玩在手里,若有似无看了一眼成墨云。

    “本王看永莹也不小了。可有婚配?”成墨云头一遭说话,问起梁永莹那便是抬举了。梁世显忙道:“永莹性子野,尚未婚配。”

    莨夏挑过话头,“舅父忙于战事怕是无暇顾及。”

    “王妃这么一说可是有了中意的人家?”梁夫人顺杆子往上爬,莨夏放下手中红枣道:“平日我也不与人走动,更不知道舅父舅母准备把妹妹许给什么样家世道公子。要说这做媒的事,还是王爷来吧。”

    众人都看向成墨云。只见他沉思片刻道:“本王留意。”

    梁府众人无不感恩戴德,老太太见一家和乐便不说什么。

    待梁夫人去备饭菜,梁世显请成墨云去前院,屋里只留下老太太和舒娘的时候,老太太问莨夏,“鸢儿过得可好?”

    “外婆。”莨夏看着老太太,末了苦笑一声,“大表哥既然都带旁人回家了,我便自作主张将鸢儿要回去了。她在梁府说的好听是少奶奶,究竟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不用我说外婆应该更清楚吧。”

    “你这是怨我啊!”老太太无不感伤,“没教育好永康,是我梁家对不住她。”

    “不就是看不起她没有母家做主么?”莨夏越说越激动。

    老太太一听这话不乐意了,“纵是梁家有对不住她的,可她说走就走,过年三催四请不也不回来么?”

    “外婆这是怨我扣住鸢儿了么?”莨夏心中赌气,外婆对她无疑是没话说,现如今姌鸢都死了,拿出来说又有什么意思。她断不会让鸢儿进她梁家祖坟,夺了身后清净。

    听莨夏这一句显然是动气了,舒娘忙打圆场,“这是怎么了呢?哎呀,大过年的。这不是少夫人马上就临产了么?再回来不迟。这月份大了颠簸总是不好。”

    莨夏听舒娘这般说,沉了一口气,好歹没有方才那么怨愤,执起茶壶添上一杯,“外婆消消气,喝茶。”

    老太太端起茶杯,又放下,“我也知道鸢儿受了委屈。手心手背都是肉,割哪一块都疼。”

    所以,老太太便割舍了姌鸢。这个无依无靠且不会让她太心疼的。莨夏只觉得人心凉薄,对于自己的利益,永远会在第一时间避重就轻做出抉择。

    莨夏坐回位置上,拨了拨茶碗里泡的淡了的茶叶,连香气都显得苦涩了。

    舒娘见气氛瞬间尴尬起来,便问莨夏,“王妃可想吃点炸食么?”

    莨夏也觉得屋里气氛憋闷,便站起来与舒娘道:“好,我与你一起去拿。”

    舒娘看了一眼老太太,为她递了个眼神,与莨夏道:“您请。”

    二人便这么一前一后出了房间。走在廊下,舒娘见莨夏不那么气愤了方开口,“王妃莫在着恼了。老太太这么说也是因为前些日子做梦梦见少夫人了。少夫人梦里对她千恩万谢,让老太太宽心。”

    一听姌鸢托梦,莨夏眼角滚下一滴泪,忙伸手抹掉,“是么?”

    舒娘走在前头继续道:“王妃,老太太记挂少夫人。可是府里不由老太太当家,老太太擅自偏爱少夫人反倒会让少夫人过得更艰辛。”

    “我也没有怪外婆的意思。”莨夏叹了口气,“归根结底是我擅自做主将鸢儿推进了火坑。我怨的是自己。”

    舒娘一回头就看见莨夏暗淡的眼神,宽慰她,“好在一切都过去了。老太太不过是挂念少夫人,得空了回来坐坐也就是了。不是非要让少夫人回府的。”

    莨夏怎会不知这些,只不过她方才心酸不平,才让舒娘以为她还在介怀梁永康之事。

    莨夏跟着舒娘进了除厨房,才道:“舒姨,听说晋地有句哩语,‘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现今嫁入王府,免不了以后要与公婆相处。这其中分寸并不知晓。即便如此,鸢儿在舅母那里受的,我仍旧觉得不能接受。”

    舒娘端出一盘炸食给莨夏,“命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有的人一生荣华尤觉得不够。有的人一席安枕已心甘如怡。”

    “我懂,可是不能释怀。每每想要松懈之时就觉得对不住受过伤害的人。”莨夏捡一个花样别致的拿在手里,“终是我势单力薄。”

    舒娘叹了口气,“王妃,说句大不敬的话。从您来府中小住我便当你是自己孩子了。你天性纯善,心思比许多人都干净。可是,你太执着了。人生有许多事是无法避免的。”

    莨夏点点头,“我懂。好了,出来许久了,我们回去吧。”

    舒娘不安地看着莨夏,她今日有些反常。之前在府中就算有不平她也会忍着的。可今日明里暗里的讽刺梁夫人,这明摆着是为姌鸢鸣不平。

    正想着,莨夏已经站在门口唤了她一声,“舒姨,走了。”

    舒娘递上笑,“来了。”

    莨夏回到院里,成墨云已站在院子里等了,见她回来便道:“去哪了?”

    莨夏晃了晃手里捏着的炸食,“饿了,去厨房找点吃的。”

    成墨云见她似乎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便问:“可是准备用过膳再回府?”

    “不了。”莨夏提裙上了台阶,“我去与外婆说一声就回府。”

    成墨云转身与她一同进屋,老太太还坐在她方才坐的地方,手里拿着一个金镶玉的长命锁端详,见他们进来,便问,“这锁好看吗?”

    莨夏看了看成墨云,走上前去看了看那只做工精细的金锁道:“真好看。外婆这是又偏心给谁准备的?”

    “给鸢儿肚子里的小囝囝的。”老太太将长命锁放在莨夏手里,“不管怎么样,她进过我们梁家,这锁给孩子。另外,舒娘把折点好的鸢儿的东西的礼册交给王妃一并带回去。”

    舒娘听老太太一说,便去将礼册拿出来交给莨夏,“王妃,这是老太太撵大少爷出门以后,少夫人原先住的偏院里所有的东西登记出来的礼册。”

    莨夏面无表情地接过礼册,就听老太太说,“这礼册你交给鸢儿,她随时可以来拿属于她的东西。”

    莨夏翻了翻册子,抬手就要将那册子扔进火盆。

    若不是成墨云拉住她,对老太太道:“本王代姌鸢谢过老太君。那我们夫妇便先回府了。”

    说罢,拉上就快绷不住地莨夏走出门去。

    待二人出门,老太太还愣在那里。舒娘上前来放下炸食,“老太太,总觉得王妃有些不大对劲呢。”

    “你也看出来了吗?”老太太回过神来,“我之前不是这样的。”

    “可不是。”舒娘看着空空荡荡的门口,扭头与老太太道:“今儿王妃有意无意抓着夫人不放,是不是少夫人……”

    “不会。”老太太笃定地道,“鸢儿出了事莨夏不会一声不吭的。哎,饭都不吃一口。”

    “老太太不必介怀,他们或许有事了呢。”舒娘宽慰老太太,“王妃成亲也时间不短了,许是为后嗣用功呢。”

    老太太听了这话才宽心,“但愿是这样。”

    另一边,成墨云拉着莨夏从老太太那里出来直接坐车离开。

    才坐上车,莨夏便将礼册砸到角落里,“谁媳。”

    成墨云自她身后进了车里,“你不在意,宗权要在意的。这是姌鸢留给他的,与你我给他的不同。”

    “可是……”莨夏看着成墨云,泪珠子在眼眶里滚,“这算什么呀!”

    成墨云伸手擦干她的泪,“姌鸢不愿进梁家祖坟,我们在她过身后未通知梁家已是于理不和了。梁家并不知道姌鸢已经过身的消息,你不能拿这个说事。”

    “我没有。就是一进梁府心里就堵的慌。”莨夏低下头去摩挲着手里那一把金锁。

    “你是太累了。”成墨云心疼地将她揽进怀里,“我们还是请个乳母吧。你不眠不休看护一月有余了,别再累垮了。”

    “不会。”关于抚养宗权的事,她一定会亲力亲为。对姌鸢的亏欠总要补偿在宗权身上。

    莨夏固执,成墨云只得由着她,说了,她不听便作罢。

    时过境迁她总会明白,有些人就是为了走进她的生活转一圈,兜兜转转的,谁也说不清。

    回到府里,洛水正好抱着奶瓶儿出来。便迫不及待问,“宗权怎么样了?”

    “吃过又睡了。”洛水露出一脸姨妈般的笑。

    “那就好。”莨夏快步走进寝殿换了舒适的棉布衣裳净手后才进了宗权住的偏殿。

    屋子里暖暖的,空气中弥漫着奶香,莨夏蹑手蹑脚进了屋里,小小一个人儿躺在床上那么小一团子。这都养了一个月了,还是小。稳婆之前说这孩子也就二斤,断然是养不活的。这会儿看着也不到五斤的样子。

    莨夏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成墨云便端着茶进来,“发什么呆呢?”

    “我在想,宗权大一点了要不要告诉他身世。”莨夏接过茶杯,垂下眸去。

    成墨云在她旁边坐下,“到时候你就知道要怎么说了。”

    莨夏勉强勾勾唇,“宗权还是太小了,得好生养着了。”

    “养着,我帮你。”成墨云转身看看那小人睡得悄无声息。

    莨夏丧气地道:“我不是怕你不帮我。我是觉得亏欠你,抱歉。”

    “胡思乱想。”成墨云嗔她一句,“好好把宗权养大,也算不枉姌鸢那么费心生下他。”

    莨夏无比感动。成墨云这样的人,爱屋及乌到这样的程度也是少见了。

    虽然感动,莨夏还是抛出一个炸弹,“你想过给永莹配哪家了吗?”

    成墨云扶额愁苦,“梁家自会操办。我就不趟那摊浑水了。”

    “也是。”莨夏心情复杂,“若不是我执意让鸢儿嫁进梁府,或许我与舅父舅母也不会这么隔心。”

    成墨云操心地一会儿回头看看宗权,宽解莨夏,“相处本就艰难,就算没有姌鸢,你与梁夫人不是一类人也是走不到一起的。”

    “好了,别啰嗦了。”莨夏笑话成墨云,抬起手来揉揉他的脸,“我都饿了。不给吃饭吗?”

    “饿着吧!”成墨云佯装不悦,亲她一口站起来往外走,“我去传膳,你过一会儿出来吃。”

    莨夏觉得腻的发慌,这哪有一点王爷的样子,就是个碎催么。

    莨夏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嗤嗤笑,顺势躺倒,贴着软绵绵的棉花褥子又流了泪。

    二月,晋阳的天还特别冷,地冻得硬邦邦的。莨夏的九转灵胎在离开小半年后自己回来了。

    九转灵胎回来那天,莨夏去朱家旧宅看毒宗新来的人,九转灵胎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回来了,在屋里转了许久才回到莨夏手里。

    彧吟黑着脸说,这是天意。洛水嫌弃地摇摇头,要不是众多人在场,她定会拿出师父的架势压一压这臭脸。

    这会儿人都站在厅里,她便忍了。

    晁勐爻是很服气彧吟的,以彧吟马首是瞻。这样一来,就显得彧凌被孤立了。再加上晁勐爻对笼络人心真的是有天赋,才几天功夫就把这些新人都捏到一起,看起来团结的不得了。

    蛊宗在建立了完善的管理制度以后,昭妍将下面的人管的很好,昭瑜潜心研究他的雪蝶,只是进步并不大。

    云门的事慢慢趋于稳定,毒宗,蛊宗都有人领导,洛水会随时来督促,看起来已是不错的一波势力了。

    莨夏看着日趋壮大的云门心中百感交集。直到新人都走了,彧吟拿出一封信来给莨夏,“这是墙角挖出来的。”

    莨夏看着眼前出现的一封信,怀疑地看着彧吟,“墙角里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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