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云说:“这辆列车终点站是云湖跃迁场。”

    云洲玉伸手揽着她,微微挑起上眼睑,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以云笑了:“去哪里就去哪里,每一个喜欢的世界,都可以停留,你说呢?”

    她能带着他,在任何一个世界,从年轻到老,周而复始。

    “唔,”云洲玉点点头,“看你喜欢吧。”

    以云跟着点头,煞有其事:“那好,我要找一个帅哥多的世界。”

    云洲玉顿时清醒了点,掐了掐她的腰,冷笑一声:“你敢。”

    悬浮列车开过白色云层,烟雾飘飘。

    赤金色阳光从窗外洒在身上,镀一层浅光,冥冥光影下,他们都戴着帽子,只露出半张脸,头靠在一起,阖着眼睛小憩。

    有小女生偷偷看着两人,悄悄拍个照片,发给朋友:“绝了,这两人也太好看太般配了吧!”

    两人瞌睡着,车一停,以云因为惯性,差点滑溜到另一边。

    云洲玉立刻醒来,大手一揽,将她半抱在怀里,嘀咕一句:“睡个觉,也不老实点,非要我拉着你。”

    以云:“……”

    她很想说一句惯性难控制,不过太困了,打算醒来再和他掰扯掰扯。

    车继续走,两人继续瞌睡。

    会在哪一站下,终点是哪,并不重要。

    只要他们一直在一起。

    第一百四十四章 秃驴篇(上)

    一

    慧和出生在一个村庄。

    那一夜,天像破个洞,下足三天三夜大雨。

    雨水灌入大地,淹坏万顷良田,山坡泥流滚滚,吞没数户人家,最令人恐惧的是,泾河涨水,水流湍急,来势汹汹,这雨再下下去,恐怕是要决堤。

    可是那些壮汉,都被征入军队,举目望去,都是老弱病残,想搬离,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他们无依无靠,跪在地上,求天公息怒。

    天下大乱以来,百姓身不由己。

    就在这样的夜晚,昏暗的茅草屋里,一个瘦削妇人力气快用尽前,终于诞下孩子。

    这个婴孩呱呱坠地的瞬间,霎时,三天三夜不曾停过的大雨,渐渐的变成蒙蒙细雨,紧接着,更神奇的是,雨就停了。

    有人狂奔在乡道,大喊:“雨停了,雨停了!”

    天犹如被女娲用五色石补齐,长久以来的阴翳散去,圆月如明珠,皎洁月华骤然洒满四方,伴随洁白缥缈的云朵。

    这要是在白天,不难想象,定还会有耀眼的彩虹。

    稳婆抱着孩子,看向窗外,暗自称奇。

    第二天,泥泞的土路里,走来个穿着袈裟的老人,他两手并在身前,对着稳婆怀里的孩子一拜:“阿弥陀佛。”

    往后,天空异常地放晴三天,庄稼还能抢救,河水不再决堤,总算,天没绝人之路。

    人人都道,这家媳妇生了个宝贝,能救世的宝贝。

    当然,这位宝贝,被那位老僧人用一串檀木佛珠、一斗米,换走了。

    再宝贝的孩子,有吃一口饱饭重要吗?换走之前,这家人都没想好给小子取什么名字。

    老僧人为他定下法号,慧和。

    慧和从记事开始,就知道他的一生,是用来普度苍生的,因天下分分合合,战争不息,冤魂不宁,痛苦残余人间,欲望伺机作恶。

    他至关重要,若不能让天下太平,他无法回去。

    但是,这个“回去”,是回去哪里,慧和不知道,他心中空荡荡的,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心想,或许就是佛子的宿命。

    直到有一天,他被一种穿击天灵盖的感受,惊得敲折手中犍稚,木鱼也裂开一条缝隙,他花费许久的时间,慢慢消化这种没由来的灵感,才双手合十。

    他知道了,他这一生,最大的劫,应该很快就会出现。

    但是,他这样的悟性,却连这道劫数是什么,都毫无头绪。

    直到他看到那个从佛像后走出的少女。

    少女看着他的模样,有点愕然。

    那一刻,慧和想到,他怕是不能完成师父的嘱托,不能承担天下的期望,不知道为何,就像来自灵魂的呢喃,告诉他,这个少女是来取走他性命。

    谈不上什么愿意不愿意,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一切是应该的。

    慧和心如止水,向她伸出手,温和地说:“贫僧不知施主为谁,却知施主是来找我,带我走的。”

    少女款步走来,坐在他对面。

    她将手放到他手心,指尖微凉,抵在他掌心,语气却很温暖:“你还有什么心愿,我会等它完成,再把你带走。”

    慧和有些愣神。

    她问:“你是不是到了要下山的时候?”

    慧和问:“施主是想要做什么?”

    少女娇俏一笑:“我要跟着你,我们一起周游天下。”

    慧和微微皱眉,念了声佛号,说:“男女授受不亲。”

    他拒绝她,她却好像早预料到,没有失望,只是点点头,说:“好吧。”

    寺庙不留女子,说完这些话,她没有久留,离开了。

    慧和沉下心,慢慢敲着木鱼。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停下来,攥了攥自己手心。

    那之后,她一直没有出现,慧和却能察觉,她定是在暗处,默默看着他,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慧和弱冠这年,他要周游各国,在烽火之中,平息怨气。

    庙里只有四五个僧人,他们站在门口告别,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带着不舍,慧和是师叔,没有他,他们心里总不安定。

    不过再不舍,终究是要分离。

    慧和穿着蓑衣,撑着一支竹蒿,慢慢走下山。

    忽然,他像是察觉到什么,抬起头,只看不远处,一个女子坐在树枝上,她正用藤条编一个头环,藤条翠绿的茎叶,将她鲜妍细长的手指,衬如青葱。

    这就是那个要取走他性命的女子。

    慧和看了一眼,默默收回目光,仔细盯着山路。

    他心里有点奇怪,不知道为何,自己对她无法防备,也不讨厌这么一个准备取走他性命的人,在他身边晃悠。

    甚至是……

    慧和说不清楚,但他相信,并不是因为他修炼的缘故,虽然他淡然对待死亡,但总不至于欢迎死亡。

    他按下心头的起伏,下了山。

    他身上盘缠并不多,只有一封师父去世前留下的信,到禹洲州府,能得知府的帮忙。

    好在寺庙离州府不远,徒步三天能到。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夜里,慧和宿在树林,他取水回来,正要躺下时,忽然发现自己摞好的稻草上,放着一个藤条编的头环。

    嫩叶上,仿佛残余一点温度。

    二

    再上路的时候,慧和更加留意周身。

    少女有一身不错的功夫,往往在他留意之前,就销声匿迹,终于,他在一家茶棚停下来时,又看到少女。

    这回,她肩膀上搭着一条抹布,将路人引入茶棚。

    如今乱世,不讲究女子不得抛头露面,贫苦人家的女儿,不是嫁给高门大户当小妾,就是像她这样,在茶棚面馆秀坊等地,谋一处生计,这还算体面,更多女子不管是不是自愿,去了那烟花之地,便是命途多舛。

    只看,她如男子般束着头发,露出又白又嫩的脸蛋,一双乌圆的黑色眼睛,眨眼时,睫毛扑闪如蝶翼,灵动又清丽。

    她看到他后,露出个微笑。

    有些狡黠。

    好像两人在捉迷藏,但他一直找不到她,回头一看,原来她在他的必经之路等着他。

    慧和轻轻摇头。

    因她的存在,来这个露天茶棚讨一口茶的人,越来越多,她来去自如,有人想要与她多说两句,她四两拨千斤,绝不叫人占便宜。

    茶棚的东家喊她:“以云,茶水煮好了吗?”

    她“诶”了声,跑到后厨。

    慧和听到东家的喊话,才缓过来,原来她叫以云。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他目光微凝,终究站起来,把一个铜板放在桌上,戴好蓑帽,走出茶棚。

    而以云忙完出来后,已经看不到慧和的影子。

    她知道,每个世界的他,因为当个世界需要的人设,性格有所不同,不像上个世界,这个世界的他,对人待物,总是淡淡的。

    他的心,是存放苍生的地方。

    想在他眼底留下一点波澜,很困难。

    当然,以云还是想亲眼看着他实现自己的抱负。

    这茶棚的工作是日结,这一日来吃茶的人并不少,以云拿到了十文铜板为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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