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绍先是一怔,之后飞快反应过来,“来人,去请稳婆来。”

    稳婆是姚氏特意去跟安平公主求的,去年募捐银子救济灾民那次,安平公主拿到了银子后,为妨有人中饱私囊,专门成立了一个廉贫署,目的就是为了将救灾银子全部花到灾民上,不让别有用心的昧了去。廉贫署中,全部都是捐了银子的各家夫人,姚氏自然也在其中,一来二去的,她就公主熟悉起来,特意问她求了个宫中出来的稳婆,以求万无一失。

    生孩子楚云梨不是第一回 ,但每一次都想是最后一回,简直痛得怀疑人生,从早上到晚上,再到破晓,绍安院中,终于传来了一阵婴儿嘹亮的啼哭声。

    生了。

    稳婆喜气洋洋,包了孩子去门口报喜,“母子平安!”

    不远处的逸阳院中,徐胭儿一夜没睡,听到这声啼哭,面上神情复杂,伸手抚着自己的肚子,这段日子她看了许多大夫,答复都是一样,“夫人被至寒之物伤了身子,子嗣只能随缘。”

    随缘,其实约等于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了。她看向厢房的眼神骤然狠厉起来,害她不能生,那罪魁祸首也别想有孩子了。

    楚云梨生完了孩子就昏睡过去,再次醒来时,外面天还没亮,但她却感觉自己睡了许久,刚刚一动,边上就传来秦绍惊喜的声音,“你醒了?”

    “什么时辰了?”楚云梨看着窗外,声音很细,感觉唇上湿润,但喉咙干得冒烟。

    正想要喝水,杯子已经递到了唇边,秦绍扶她起身,温热的水入口,抚平了燥意,又重新躺了回去。

    秦绍放下杯子,再转过身时,眼睛里满是笑意,还夹杂着泪意,声音也柔,像是怕吓着了她,“明萱,好久不见。”

    第165章 代嫁丫鬟十七

    听到熟悉的声音,楚云梨先是一怔,眼圈不自觉开始酸楚,越来越红。

    他急了,忙伸手去抹,“别哭。”

    说是别哭,他自己的眼泪却已经滚了出来,他的头碰上了她的,她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觉得脸上热热的,身上的人微微颤抖,“明萱,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他一出声,声音也颤抖。

    楚云梨先是酸楚,然后就是喜悦居多,还挺乐观,“你现在比以前早太多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秦绍却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夸他记忆恢复越来越早了,“你找了我多久?”

    楚云梨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又哽住,张嘴说不出话。只得改了口,“这是第三次。”

    秦绍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强忍了,使劲抹了一把脸,用力抱住了她,“会不会太难等了?”见她落泪,忙不迭伸手去擦,“别哭,坐月子呢。”

    但眼泪却止也止不住,秦绍抱着她,“是不是吃了太苦?”

    那还真没有。

    她身份不同,要是去了还让人吃苦,人家也不能答应。当然,吃苦二字,不同的人不同的说法,比如赵小丫,对她来说干点活算不得吃苦,冷不丁被人揍一顿,精神上的压力才是她最怕的。

    她回忆起这些,眼神恍惚,秦绍见状,只觉得此时的她离自己很远很远,手上用力抱得更紧,“明萱?”

    楚云梨回神,纠正他,“唤我紫蝶,或者夫人。”

    秦绍心里一动,嘴上顺从,“夫人,饿吗?我让人给你送了粥,吃完了再睡。”

    很快饭菜送来,喝粥这种事,楚云梨一般不要人喂。秦绍看着她吃,心思飘远。

    紫蝶,为什么是紫蝶呢?

    她本来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明萱,但她如今已经被伯府改为徐蝶儿,正常人不都应该是掩盖以前的不堪,比如紫蝶这个名,它就是个丫头,正常人应该都不想再让人提起。

    当然了,秦绍回忆半晌,也知道自己夫人是不正常的,她似乎是……带着记忆的,或者说有目的。

    紫蝶,如果本身真是个丫头,代嫁进来后不知道他出事,他躺在崖底,身上有伤,还中了毒,要是耽搁一天找不着,大概就会没了性命。然后,代嫁给他的紫蝶该是会被迁怒,应该会不得善终。

    不得善终……

    他想起了什么,仔细回忆了一番,这几个字似乎一直伴随着她。

    秦绍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来,那么,他是不是可以成为和她一样的人?生生世世不需要她找寻,也能陪伴着她?

    顶着身上热烈的视线吃完了饭,抬眼就看到秦绍一脸笑意,楚云梨有些莫名,左右看了看,问,“孩子呢?”

    秦绍回神,笑道,“在外间,我去抱。”

    刚生下来的小孩子皱巴巴的,并不好看,秦绍抱着,小心翼翼的,如捧一件精美的瓷器一般,捧到了她面前,“爹娶了名,秦长祺。你要是觉得不好就唤,或者娶个小名。”

    “长祺,挺好的。”楚云梨笑容温柔,伸手摸摸他脸上不明显的酒窝,等长大些,这酒窝也会明显起来,她看了半晌,忍不住笑了,“这酒窝,以后该不够威严了。”

    秦绍失笑,“孩子有酒窝好看。”

    是,你儿子最好看。

    世子夫人诞下麟儿,整个国公府都喜气洋洋,理国公更是喜得亲笔写请帖,孩子洗三时大宴宾客。姚氏也很高兴,每日都过来看孩子,要不是秦绍不答应,她都要把孩子和奶娘挪到主院去了。

    楚云梨坐月子,想起什么,道,“你还是让人去把逸阳院的姚姨娘接出来,要是徐胭儿发疯,在洗三那日对她动手让她小产,对谁都不好。”

    秦绍立时就吩咐人去,把姚姨娘送去了偏院,又让人去给姚氏说了一声,让她看着。徐胭儿那边,到底是伯府姑娘,不好再禁足,还是要让她出来见客的,就多了许多不可控性,最后还是姚氏派了个嬷嬷守着她,虽然此举会让伯夫人于氏不满,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其实楚云梨足足睡了一日夜,难怪她觉得睡了许久,隔了一天就是洗三,倒是不用她出面,不过孩子得抱到前面去。是秦绍亲自来抱的,“我盯着,不会让人对他不利,你放心。”

    孩子给孩子他爹,加上孩子他爹是个靠谱的,楚云梨没什么不放心的。等父子两人走了,她进了小间洗漱,一会儿兴许会有亲近的人进来找她说话。

    生完了孩子已经三天,肚子还是有些不适,走路的时候得伸手扶着,发现屋中有人,居然是月姨娘。

    “你怎么进来的?”楚云梨颇为惊诧,外头守着的人怎么会不经通报放她进来。

    她扶着肚子站在门口,身子有些佝偻,看起来虚弱无比。见她不答,楚云梨不理会她,抬步往床边走,心下猜测她的来意,重新躺上了床,就见月姨娘一步步走近,“你为什么要坏我好事?”质问的语气。

    这个问题好笑,楚云梨也笑了出来,“你的好事就是杀我夫君,杀我孩子,我不让你得逞不是正常?”

    月姨娘走到床边,走得近了,楚云梨突然发现她眼神癫狂,嘴角甚至还带着笑意。只听她道,“同样是姚府血脉,为何你就高贵?”

    这问题难道不该是问姚氏?或者直接问罪魁祸首姚父,这关她什么事?还有,这人疯了吧?

    “让我做丫头,做姨娘,我的孩子永远比你的孩子低一头,有他在,我儿子就是庶子。”月姨娘一步步靠近,她话语混乱,这人已经半疯了。

    楚云梨放在被子里的手中捏住了一枚簪子。

    “你也是丫头,凭什么你能做世子夫人,到时候还是国公夫人……可惜你遇上了我,你的风光也就到头了。你说,要是你儿子洗三,他娘却死了,是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他刑克长辈?”说到最后,她已经哈哈大笑起来。

    楚云梨:“……”你很有想法嘛。

    想要让她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楚云梨垂下眼眸,浑身都戒备起来。

    月姨娘已经走到了床前,手中拿着一把匕首,突然抬手,狠狠朝她刺下。楚云梨伸手一档,与此同时簪子扎入她手臂。

    这一下她没有留手,簪子入肉,月姨娘惊呼一声,吃痛松了手,与此同时门被推开,门外站了许多人,其中有老太太的娘家人和姚夫人,姚氏站在最前面,看到屋中的情形,忙大喊道,“来人,月姨娘想要刺杀世子夫人。”

    匕首还在她手中,门口七八位夫人作证,月姨娘辩无可辫,当时被人带下去后关了起来。

    秦绍很快赶了回来,上下打量她一番后,松了口气,“有没有吓着?”

    楚云梨摇摇头,忍不住叹气,“这谁的主意?”月姨娘似乎在禁足中,哪怕今日有客放了她出来,她也不应该这么顺利就摸进了她的屋子,一开始看到她,楚云梨还挺惊讶,想明白这些后她就知道,国公府中,大概是不想留她的命了。

    “不是我。”秦绍一脸认真,“我再想要收拾了她,也不会用这个办法,你还在坐月子休养呢。应该……是母亲的主意。”

    洗三除了这个插曲,一切还算顺利。翌日就传来消息,月姨娘病了,脑子不清楚了,挪去了偏院。

    楚云梨坐月子,秦绍一开始陪着,后来又去当差,白日是不在的,然后,定安伯夫人带着几家夫人上门探望义女。

    这很正常,如果真是她女儿的话,从有孕到生孩子到坐月子这段时间,于氏自己跑多少次都不过分。不过,她们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说是义女,不过是挂个名头而已。

    于氏带着这么多夫人上门,也是怕楚云梨和姚氏将她拒之门外,这么大的排场,该是有事情找她才对。

    果然,一屋子夫人说了几句话后,于氏就提出想要单独和“爱女”聊聊。

    姚氏有些担忧,立刻想要拒绝,前些日子她放了月姨娘进来,后来秦绍还冷了她几次,她也知道让儿媳妇犯险儿子不高兴了,不过那次她觉得很有必要,今天这架势,似乎拦不住,但豁出了脸面去也可以拦。

    楚云梨倒是不怕,于氏既然浩浩荡荡的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定不敢动手,她要真像月姨娘那样倒还好了呢,瞬间就能收拾了她,也没有人帮着徐胭儿善后了。

    “好啊。”楚云梨笑着应下,她倒要看看,于氏找她说什么,坐月子实在太无聊了。

    众人出去,屋中剩下了两人,楚云梨床边上还有个粗壮的婆子,是姚氏特意留下来的,美名其曰留下来照顾她如厕的。

    说是母女,其实两人根本不熟悉,这于氏从未单独和她待过,气氛尴尬,于氏轻咳一声,“蝶儿,月姨娘刺杀你的事,我听说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好在母亲她们刚好开门,要不然结果难说。”

    听到这个回答,于氏噎了一下,本来她那边要是说没事,这边顺口就能求情,没想到她紧接着又来一句。

    “蝶儿,前几日我听嬷嬷说起,当初你来的时候瘦瘦小小的,期间还病了几场,后来稍微大了些,还是胭儿选了你去她身边伺候……”于氏见她面色冷淡,也不再回忆,只道,“我们伯府兴许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最后拿着大笔嫁妆得了实惠的人是你,我也不瞒你,今日我来,就是有所求。”

    楚云梨靠在床头,笑着问,“无论你求什么,要是我都不答应呢?”

    不答应?

    不答应于氏也没办法,她的面色难看起来。

    第166章 代嫁丫鬟(完)

    边上的婆子眼神都没动,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没听见两人的对话一般。

    好半晌,于氏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做人得有良心。你拿了伯府的好处,顺便帮帮忙怎么了?你就真好意思把好处全部收入囊中?”

    “顺便?”楚云梨反问,“什么样的忙是顺便?”

    “是关于月姨娘的,她确实是……但她那是一时冲动,再说你也没事,能不能帮忙求情,放了她出来。”

    “不能。”楚云梨一口回绝,“你这不是顺便,这是为难我。”

    虽然月姨娘来刺杀是姚氏算计,但当时她狠厉的眼神和毫不犹豫的手证明她确实有杀人的心思的。这样一个和自己有着生死大仇的人,当然是尽快死了最好。

    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于氏面色难看,“你不觉得自己太无耻吗?拿了嫁妆,真就能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切。”

    “我没有啊!”楚云梨摊手,“嫁妆里面大半的银子我都捐给了灾民,问心无愧。”

    “你……”于氏气急,缓和了几口气,面色慎重,“你想要如何才能答应求情?”

    “月姨娘只是被关起来了,为什么非要放她出来?”楚云梨一脸不解。

    据说当时姚氏是想要杀了她的,但是理国公不答应,事实上姚氏之所以算计她到这绍安院来刺杀,就是因为理国公并不答应处置她,本以为都刺杀儿媳妇了,理国公应该会松口,没想到他居然还是只答应关着。

    “你不知道?”于氏狐疑地看着她,见她一脸不解,半信半疑,道,“月姨娘病重。”

    楚云梨瞬间了然,这是姚氏不打算留着月姨娘了,很可能这里面还有理国公的意思,她摇摇头,“有病了就找大夫。请我求什么情?”

    好话说完,楚云梨还是不答应,于氏也没辙,“你还真是铁石心肠。”

    不为月姨娘求情就是铁石心肠?这算个什么逻辑?那天她拿进来的匕首可不是假的,楚云梨毫不怀疑,如果月姨娘真的能动手杀了她,那肯定不会手软,懒得再说,这些人从来都听自己想要听的话,跟他们讲道理永远说不通。“帮我送客。”

    这话是对着站在一旁的婆子说的,那婆子一直戒备心惊胆战,就怕于氏一言不合动手,闻言松了口气,忙福身道,“夫人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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