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梨偷瞄顾宗,见他眼中满是怒气,还有越来越生气的趋势。

    任谁知道自己别人找了一个和自己女儿一模一样的人留在身边做丫头,尤其对方已经表明了心悦女儿时,大概都会忍不住生气。

    楚云梨清咳一声,“先问清楚了再说。”

    顾宗气得伸手一指那姑娘,“这还用问?”

    后头的姐妹二人自然眼看到了院子内的姑娘,面面相觑过后,脸色都不太好看。

    楚云梨再次咳嗽一声,提醒道,“虽然说了你可能会生气,但你曾经留下柳双荷,还有后来那个丫鬟,要是让柳双瑚知道了,大概就是你这会儿的心情。”

    闻言,顾宗的怒气犹如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怒气被灭了个彻底,他皱起了眉。

    楚云梨缓步踏入,院子里,那天半身鲜血的人此时此时面色苍白,看到随后进门的顾念霜后,愣住了。

    “这……”那年轻男子很快回神,走到楚云梨面前,深施一礼,“小人于朝阳,多谢夫人救命之恩。”又拉了边上瘦弱的姑娘,“这是我妹妹朝南,也多亏了夫人,我才能救回妹妹。”

    他又偷瞄了一眼顾念霜,“我们住在郊外的南山镇,就在南山观下面,我们是庄户,周围有一片是陈家的地,那位陈少爷去村里收租,”他再次看了一眼顾念霜,“当时陈少爷看了朝南许久,朝南长得好,是村里最好看的姑娘。我没想送她做妾,那陈少爷太过分!他派了人到我家,说要买了朝南回去做丫头,我不答应,他就让人写了卖身契非要我按手印……见我太抵触,还想要将我一起买下,后来我往山上跑,期间受了伤,好在遇上了你们。”

    顾宗面色不太好,“我夫人救了你,算是对你有恩吧?你离开后,招惹了陈家又回到这院子,是想让我们和陈家做对吗?这就是你报恩的法子?”

    于朝阳低下头,嗫嚅道,“陈家势大,我没地方去。”

    他倒是看得清楚。

    他们兄妹二人把陈尚品送进了大牢,救他出来的唯一办法,大概就只有在兄妹二人改口供,再撤了状纸。

    陈家主很看重这个儿子,是一定会来找他们的。

    要是他们想躲进别家,还真没人敢收留。

    毕竟,就算陈尚品入了大牢,偌大的陈家还在。被这样的人家惦记上,一家人差不多也无路可走了。

    于朝南不知是被这几天的经历吓坏了,还是本身胆子就小,躲在哥哥后面一声不吭。

    于朝阳护着妹妹,抬眼看向楚云梨,“这位姑娘和我妹妹长相如此相似,她与陈家少爷之间……”

    “住口!”顾宗怒了,“我女儿和那混账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许胡乱编排。”

    顾宗做了多年少东家,满身气势甚大,于朝阳手指微微颤抖,“那天我昏迷之前,听到夫人和两位姑娘之间的谈话,似乎不喜欢陈家,您放心,我一定不会撤状纸。我只求您,再收留我几天。”

    院子不大,站了好几个人,显得有些挤。

    兄妹二人站在屋檐下,互相依偎着身为哥哥的于朝阳虽然害怕,但始终挡着妹妹,倔强地和顾宗对峙。

    楚云梨心里有些软,“你们兄妹俩这运气……实在太差,但又没那么差。”

    运气不好就是于朝南长了这样一张脸,偏还倒霉地被陈尚品看个正着。这运气好也是真好,偏就那么巧,于朝阳躲上山倒在了她们母女面前。

    要知道,这城中敢和陈家硬碰硬的人家可不多,顾家算是其一,还和陈家有那么点私仇。

    闻言,于朝阳面色微松,却也没敢太放松,待看到顾宗也冷哼一声别开眼后,才真正放松下来。

    这边姐妹二人站在最后,顾念霜脸色不好,咬牙道,“那个混账,揍一顿简直便宜他了。”

    顾道嫣忙顺气,“别生气,改天机会合适,咱们……”

    说到这里顿住,毕竟有外人在,她对着顾念霜眨眨眼,露出一个“你懂我懂”的眼神。

    顾念霜本来挺生气,见妹妹这样,忍不住笑了。

    她看向那边的于朝南,道,“爹,既然碰上了,咱们帮帮她吧。”

    恰在此时,外头响起敲门声,然后就是陈良的声音,“顾兄,我知道你在里头,咱们可否商量一下?”

    对着于家兄妹二人,顾宗满心的怒气不好发作,对着门外的陈良就没必要客气了,他冷笑着过去打开门,“进来!”

    陈良一惊,见院子里的人满脸怒气,似乎要打他一般,这哪儿是要商量的态度?

    但为了儿子,该商量还是要商量的。

    他缓步进门,不待他身后的随从抬脚,顾宗已经“砰”一声关上了门。

    陈良一惊,“顾兄,你做什么?”

    顾宗冷笑,“养不教父之过,你教出这种混账,我凑不到他,就只能打你一顿出气了。我不欺负你,让你三招!”

    陈良:“……”好吓人!

    什么时候各家商量事情要打架了?

    楚云梨:“……”他练了这许久,别说三招,就是三十招,陈家主也只有挨揍的份!

    第629章 继母难为十八

    不提屋檐下的兄妹二人如何惊惧,这边姐妹二人也一阵无语。

    对于陈良来说,打是不可能打的,他是来救儿子的,又不是来打架的。

    所以,他不理会顾宗,看向屋檐下两人,直截了当,“你们要如何才能撤了状纸?”

    兄妹两人被陈家下人吓坏了,此时看到了正主,缓缓往后退,一声不吭。

    陈良皱眉,“房子、铺子、银子?”

    “想要什么都可以说,只要你们愿意放过我儿子,都可以商量嘛。”

    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躲在哥哥身后的于朝南探出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坏人伏法!”话落,头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陈良面扭曲了一瞬,缓下声音劝,“陈家有富贵,只要你们答应撤状纸,我愿意给你们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也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们,我儿子喜欢你妹妹,我会派人正式上门提亲,纳她为妾,聘取也可以,但是,你们得撤状纸……”

    兄妹两人不说话,这些条件虽让人意动,但刚死里逃生的两人知道,他这番话一个字都不能信,哀求地看向顾家人。

    顾宗捏捏手指,对着陈良的脸一拳头揍了过去。

    不妨他突然动手,陈良一脸惊愕,捂着额头大吼,“你个疯子,这是做什么?”

    顾宗也怒,尤其陈良进门后不看他,他就更怒了,上前又是一拳,“你那混账儿子还不死心,非要找人家姑娘做丫鬟,难道你没看出来那姑娘的长相?搁我这装什么傻?”

    “就算你真傻,老子可不傻,他找个和念霜一模一样的姑娘,脑子里在想什么?”一边说,一边揍。

    这边的母女三人面色都不太好。

    陈尚品非要找于朝南回去,是不是就是觉得睡了这个姑娘,就等于睡到了顾念霜?

    只要想到这些,母女三人就一阵恶心。

    尤其陈尚品和顾宗不一样。

    顾宗只是把人放那里看,找熟悉的影子。而陈尚品……早在进门的时候,楚云梨就看到了于朝南脖颈见的吻痕,这个姑娘,很可能已经被他欺负了。之所以没状告,大概是保全名声不想让人议论。

    顾宗把人揍了一顿,冷笑道,“这兄妹二人我保定了,你那混账儿子,还是去大牢蹲着吧。”

    陈良被揍得头晕脑胀,恍惚间听到这话,瞬间清醒过来,“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顾宗面色严肃。他弯腰,揪起地上的陈良,把人丢了出去。

    从于家兄妹的遭遇就看得出,如果顾家不是首富,那么顾念霜也会被陈良欺负。

    顾宗是生意人,没有多想打抱不平。但他也做不出这种强抢民女的事情,不止是他,就是城中那些富商家中,也没几个人会养出这种混账。

    重新关上门,他看向屋檐下满脸惊惧的兄妹二人,“你们跟我一起搬去顾家,等着大人开堂。”

    闻言,两人大喜,连声道谢。

    五日后,衙门开堂审理此案,这期间陈良好几次上门拜访,还找了同为富商的亲戚过来当说客。顾宗一律不见。

    到了开堂当日,他让人把兄妹二人护送去衙门。

    陈尚品强抢民女,逼人认下卖身契,还追杀于朝阳。当日帮着他追人的那些打手也被抓了,陈尚品本身咬牙不认,可那些打手不同,听到大人说老实招供能戴罪立功,便再无隐瞒。

    人都有求生欲,又有从众心理,都觉得别人招了自己再招也没什么。

    所以,一开堂,周大人面前摆了十几份供词,都是说陈尚品如何看上人家姑娘,如何吩咐他们抓人,还说了要是于朝阳太倔就把人打死等等等等……

    陈良这几天只顾着说服顾家,哪里想到这些下人会倒戈,当即就傻了眼。

    人证物证惧在,周大人当场判了陈尚品发配两千里服苦役。

    陈良眼前一黑,险些厥过去。

    如果就在大牢中,凭着陈家的银子,能让儿子过得舒适,找了机会还能减刑,可是如今,两千里……路途遥远,兴许走不到人就已经没了,陈家的手可伸不到那么长。

    案子审完,城中百姓拍手称快,交口称赞周大人明察秋毫,不畏权势。

    兄妹两人喜极而泣,顾宗回来时,又把两人带了回来。直接问,“想好以后了吗?”

    最好的办法是卖身顾家,求得顾家庇护。

    但是这兄妹二人就是不愿为奴,才弄成如今模样的。顾宗并不会勉强他,之所以帮这兄妹二人,主要还是看不惯陈家作态,还有,陈尚品这行为实在恶心。

    “我会卖掉家中房子和地,所得银子全部送来,然后搬去大山中。”他抬眼看着顾宗,深施一礼,“我愿倾其所有相谢,还请顾老爷别嫌少。”

    顾宗皱眉,“我家不缺你那点儿银子,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若你不想留在陈家眼皮子底下,可以搬去底下的县城,那边也有顾家的铺子,也能稍微照看一二。”

    再没想到,先前还不愿帮忙的顾家如今竟然这样好心,于家兄妹二人满脸惊喜。

    于朝阳拉着妹妹跪了下去,“多谢顾老爷救命之恩,往后顾家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顾宗本也没想着要这兄妹二人报答,会帮忙也是不想看着和女儿长相相似,性子坚韧的小姑娘过得艰难,顺手帮一把而已。他挥挥手,“早些回去吧。”

    于家兄妹在城中如昙花一现般,没几天就销声匿迹。

    陈家那边彻底撕破了脸,和顾家杠上了,最近正筹备着开绣楼。

    城中谁都知道,顾家绣楼的绣工和样式最好,料子也是京城那边买来的,各富家夫人最是喜欢,每年都会过来做上几身。

    而陈家这一次开张,用的绣娘竟然是顾家的。并且毫不隐瞒,还拿这个当噱头传了出来。

    楚云梨会知道,还是顾道宇练剑间歇跟她提及,“祖父很生气,那绣娘是顾家买的几岁小丫头一手教出来的,费了不少心血。上个月她说找到了亲人要赎身,以后只抽空过来教导新人,祖父答应了,却没想到她出门后直接就搬去了陈家给她准备的院子,再不见顾家的管事。”

    “靠一两个人,不能成事的,她绣得再好,也只有一双手。”楚云梨帮他擦汗,“劝劝你祖父,年纪大了少生气。”

    正这么说呢,翌日早上楚云梨刚起身,就听说顾老爷病了,忙赶去正院。

    正院中,余氏急得团团乱转,顾宗一脸寒霜,大夫正在给顾父把脉,把了半天,道,“顾老爷似乎是中毒了。”

    余氏惊讶,“什么毒?”

    大夫摇头,“我医术不精,看不出,夫人还是找城中名医,或者去请外地的名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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