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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画上之人面目熟悉,栩栩如生,大奇之下,携心一片而归。楚州书生听闻此事,顿时大放悲声,问朋友:‘心在何处?’朋友取出一枚小盒,答曰:‘就在此间。’书生焚香叩拜,含泪而启,——心已不复存,只余一汪碧血而已。”*

    朱靖不禁为之动容,随后又想到:“不知我死的时候,心里的画会是甚么模样呢?”

    想来一定会有师父、师兄、师姐,会有九华山高耸入云的灵台。多半还会有这么一面湖泊,一座青石桥,桥上张着一把红伞……朝阳将伞骨照得纤毫毕现,伞面上题着两句再也找不到的诗。

    那么,别人心里的画,又刻着什么人、什么物事呢?

    屈方宁靠在御剑身上,听得睡着了。御剑拉着他的手站起来,他还没有醒过来,要睡不睡的,一路跌跌撞撞。御剑随他乱走,偶尔看他一个踉跄,差点栽倒,才笑着把他揽回身边。

    朱靖在后默默地跟着,最终甚么也没有问出口。

    回到院舍,雨丝又浓密了一些。屈方宁总算醒了,见朱靖低声道别,转身便要离去,忙叫道:“朱少侠,你等等!”从院里取了一把纸伞,给他撑了起来,道:“小心淋湿了。”

    朱靖一时不知是何滋味,只得道谢接过。眼见伞面上花瓣纷飞,题着“任是无情也动人”之句,正是那天御剑买给他的。

    他撑着纸伞,直至身后传来关门之声,才缓缓举步而行。心中迷迷糊糊,不知要往哪儿去。

    青石桥上,一人张着一把红伞,向他走近。

    数尺之遥,一红一白两朵伞花伫立微雨中,不再前行。

    朱靖微微抬起伞面,看着来人:“晋王殿下。”

    梁惜头发衣摆皆湿,静静地看着他。

    朱靖撑伞立了片刻,道:“晋王殿下曾说要请我喝茶,不知还作数么。”

    梁惜立刻手忙脚乱,淡定全无,慌忙道:“作数的,作数的!”急忙吩咐随行侍卫,十万火急,赶去城里最好的茶楼订座。

    朱靖却自顾自走下桥头,坐在岸边一张石桌旁。向提壶卖茶的人招一招手,要了两碗团茶。

    梁惜收了伞,老实地坐在他对面。见朱靖端了一碗,也连忙捧起另一碗。他一介富贵王侯,几时吃过这般粗茶?那茶碗也腻腻的甚是粘手,望之不洁。

    朱靖目视茶上白气,道:“你吃不惯罢?”

    梁惜忙道:“吃得惯!怎么吃不惯?”立刻啜饮了好几口,烫得舌头都麻了,犹自含泪赞赏道:“好茶!”

    朱靖笑了一下,神色又恢复平常,道:“你不要勉强。”

    梁惜道:“我没有勉强。”注视他道:“我是心甘情愿。”

    朱靖依然低头看着茶碗,良久,开口道:“晋王殿下,对一个人……神魂颠倒,意为之夺,那是甚么感觉?”

    梁惜的脸一片烧红,舌头都几乎伸不直,倾尽所能描绘道:“朱公子,对一个人神魂颠倒,就是……见他欣然而笑,就情不自禁地满心欢喜;他身遭片刻疼痛,都恨不能以身代之。”

    朱靖全身一震,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艰难道:“原来……如此。”

    梁惜道:“朱公子,若是有人要与你为难,我也情愿……以身代之,百死无悔。”

    朱靖头垂得更低,低声道:“嗯,谢谢你。”

    梁惜听他话语带着鼻音,大吃一惊。再一看他面前的茶水,不知滴落了甚么,正自涟漪晃荡。

    他慌得站了起来,浑身搜寻着锦帕,不知自己说错了甚么,惹得别人如此伤心。

    忽觉衣角被人扯了几下,却是个脏兮兮的小傻子,黑亮黑亮的手正在摸他的蜀锦腰带。

    梁惜大皱其眉,张口便要叫侍卫。忽想到朱靖在旁,咳了一声,换上和善笑脸,温言哄了几句,还给了他一个小金锭。

    小傻子接过金子,放进嘴里咬了两口,嘿嘿傻笑了几声,向桥头方向指了指。

    梁惜回头一望,梅雨寂寂,柳絮亭亭,哪里还有朱靖的身影?惟余空桌、孤伞、冷茶而已。

    *文中“心画”故事译自清代黄均宰先生。

    第二天,御剑一行北上出关。不过七八日,已至南朝、千叶两国交界处,关隘险峻,满天风沙。屈方宁听关内的老人家豁着一张嘴,说着什么“磨里关”。到界碑旁一看,不禁失笑。只见“莫离关”三个遒劲大字,殷红如血。夕照之下,平添几分悲壮之意。

    御剑换了衣冠,关前勒马,向他笑道:“一过此关,大哥两个字就叫不得了。你还是趁现在多叫几声,免得吃亏!”

    他也就是随口戏弄,料想屈方宁必然又是把脸一扭,回一个“不叫!”

    不料他今天出奇的乖顺,从斗篷下的面纱中偷偷一觑,有点儿不乐意,又有点儿使坏地叫了一声:“——大哥!”

    然后很得意的飞了他一眼,一拍马,哒哒哒地奔入万里黄沙。

    御剑怔在原地,只觉一阵异样的荡漾感,陡然从心中升起。这情形并不陌生,早在那夜什察尔城的大帐中,就有过一次。但今天更是强烈得多,胸口几乎涨满,连呼吸都不对了。

    他蹙眉看着黄沙中那个身影,隐约觉得有些不妙。屈方宁也没走多远,见他迟迟不跟来,也勒马回转,在那里等他。

    御剑摇了摇头,纵马跟了上去。

    三月底的妺水,岸边开满了雪白的素簪花。

    小亭郁没精打采,腿上放着一个大大的花环,拔一朵,叹一口气。

    虎头绳也长高了一些,依然是一张娃娃脸,蹲下道:“小将军,我再做个花环儿,给小屈哥哥送去。”

    小亭郁嗯了一声,精神才长了一点,问道:“他回来了?”

    虎头绳道:“就在这两天。”沿着棵子坡边的白石头一路跑下去,沿岸摘起花儿来了。

    小亭郁无可无不可地点一下头,自己推着轮椅,碾着地上硬茬般的黄草。

    远远听见一阵嘲杂喧闹,又间夹欢呼之声,抬头一看,十来匹鞍辔鲜明的骏马驰于水边,却是大王子我龙必率领一众王公子弟,正在踏春狩猎。

    他眉心一皱,掉头就要离开。屈林的声音却懒懒响起:“哟,这不是我的好表哥么?看来今天心情不太好啊,要不要我叫一个人来陪陪你?”

    小亭郁恼他已久,闻言只道:“你少骗人了。我知道他不在这里。”

    必王子听到二人对答,也勒停了马匹。屈林向小亭郁一笑,道:“我说小公主呢。人家也是个爱红脸的,说话小声小气的,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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