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在这桩桩件件的记录里,她并未找到家人的性命。

    也就是说,她的亲人遇害,并不是因为她身具灵根,而是有别的缘故。

    天空之中,修士们也听完了这大篇的罪恶。

    那位面容严厉的前辈点点头,说:“其罪当诛。”

    这句话回荡在平京之中。

    很快,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应和之声。

    “其罪当诛——”

    “当诛——”

    “杀——”

    “杀——”

    “杀——”

    杀声震天,民愤激荡。

    空中,北斗掌门再次发话:“阿昭,蝴蝶玉简中可有凶手姓名记载?”

    谢蕴昭扫了一眼玉简:“有。”

    “读来。”

    “是。”

    空中血色灵光再度变换文字。

    “谢家,谢彰……”

    “王家,王策……”

    “沈家,沈闻,沈诚……”

    “卫家,卫逢……”

    ——杀!

    ——杀!

    ——杀!

    平地惊雷。

    地上站着的世家众人一瞬脸色苍白如雪,个个摇摇欲坠。

    王策正是王六老爷的名字。

    沈闻是沈老太爷,沈诚是沈静思的大名。

    卫逢是卫廷尉的大名。

    ——每一个名字,都对应了每一家的位高权重者!

    “谢彰!”有人终于失去理智,尖叫道,“你不是说没有名单吗!”

    谢彰也是如遭雷击:“的确没有!那蝴蝶玉简中的内容是我亲手录入,绝无错漏,这不可能……”

    等等。

    这份蝴蝶玉简……果真是谢家丢失的那份蝴蝶玉简吗?

    如果不是,为什么前面的记载又和他录入的内容一模一样?

    蝴蝶玉简丢失了多久?

    半年。

    半年时间,他那修为高深莫测的儿子,为何迟迟不能找出蝴蝶玉简?

    他又为什么迟迟不杀敌人,却让敌人在众目睽睽中公布玉简内容?

    修士降临……为何这么巧?

    谢彰瞪大了眼睛。

    他一点点扭过头,去看那淡然无波、冷漠无情的谢家九郎。

    谢家宝树,谢家麒麟儿。

    他脑海中反复回荡刚才九郎的回答:

    ——不委屈。

    他看见九郎平静至极的面容。

    还有那向来畏畏缩缩的十一郎,此刻走到九郎身边,露出一个笑容。

    谢彰心跳如擂鼓。他头痛欲裂。

    “九郎……”他嘶声问道,双目充血,“今天究竟……是哪一天?!”

    谢九抬头看了看满月。

    “满月之夜,自然是六月十五。”

    ……满月。

    满月!

    是了,满月之夜,怎么可能是六月七日!

    可是为什么……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这最明显的信息?!

    “可你是怎么做到的?”谢彰踉跄一下,目眦欲裂,“九郎,你怎么能这样做!”

    谢九没有说话。谢怀却道:“家主既能舍弃阿兄,阿兄自然也可舍弃家主。谢家也好,平京也好,天下也好,都交由阿兄带领,才是最好。”

    谢彰看着他们。他看着这亲生的儿子、侄子。

    而后他摇晃几下,仰面倒下。

    青天之上,遥遥传来一声:

    “平京世家,可有辩驳?”

    谢九向上飞起。

    他停在莲华台齐平的位置,看向谢蕴昭。

    女修已然听见他们刚才的对话,正定定地盯着他。

    他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这般神情,大约能叫茫然无措。能多见她一种表情,他竟然也觉得满足。

    谢九摇摇头,看向上方。

    “多谢北斗掌门及其余仙家同道,愿不远万里而来,为黎民苍生主持公道。”

    他的声音比月光更平静。

    “世家千载,难免生出蛀虫。名单上的众人手握大权,却弃苍生大义于不顾,而是相互倾轧,更为一己之私公器私用,不思如何惠及百姓,而只知从百姓手中夺利,为某所不取。”

    “是以,某费力取得罪证蝴蝶玉简,又得北斗新秀谢蕴昭相助,方能让罪恶曝露于天下,还死者以公道与安宁。”

    莲华台上,女修死死攥住玉简,几乎将那小小的红色蝴蝶捏碎。

    “如今真相大白,如何处置一众凶手,某愿从平京百姓之所愿。”

    ——杀!

    ——杀!

    ——杀!

    “……等等!”

    谢蕴昭高声说:“你要如何证明,你谢九没有参与其中阴谋?你难道不是凶手之一?你弟弟谢怀难道不是凶手之一?”

    空中的王掌门凑趣道:“阿昭,名单上没有他们的名字。”

    谢蕴昭却坚持着,紧紧盯着谢九:“你要如何证明?”

    “贫僧可以作证。”

    又一人凌空飞起,踏莲而来。

    沈佛心转动佛珠,诵一声“无量寿佛”,淡然道:“九郎的谋划,也有贫僧的参与。贫僧在大阵之中静坐半年,便是为了给大阵提供灵力,好遮蔽时间,蒙蔽大阵中人对天象的注意。因而,今夜虽是满月,却无人注意到今夜便是六月十五,是原定诸位道友降临平京的日子。”

    “我也能够作证。”

    又一人飞来。

    谢蕴昭转动目光,看见郭真人的侧影。

    此刻在星月光辉下,郭衍不再是那道心破碎、乐于融入凡尘的普通老人。

    他昂首张目,浑身灵气充盈,双目明光湛然。

    “谢师侄,对不住。”郭衍坦然道,“一开始,我便是参与了九郎和佛心的计划。”

    “计划……”

    谢蕴昭低声道:“什么计划?”

    “去除世家毒瘤,革新平京风气。世家夺人灵根,便如毁我仙道根基,此事不仅有违人道,更有违天道。”郭衍对天上一拱手,“掌门师兄,请您不要再装傻了。这件事您也知情。”

    谢蕴昭再次抬起头。

    掌门像恍然大悟,拍了拍手,笑道:“是了,我想起来,你是同我说过。阿昭,忘了告诉你,郭师弟并不仅仅是沉香阁的阁主。他另一个称号叫‘执云’,乃戒律堂驻外的院使,负有监察天下、镇守仙道根基的职责。”

    “世家子,你们做得好。”掌门不吝夸奖,“现在,该把平京的时间调回正轨了。”

    谢九颔首,再提徒妄剑。

    他面向平京,在空中缓缓划出一个“井”字。

    “万里河山连经纬,百丈红尘皆棋局。”

    仿佛有淡淡的云雾从各家各户里飞出。

    每一尊道君像中都有无形愿力被抽出,汇聚到谢九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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