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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勇看出平煜眼里的敷衍之色,跟身旁几位长者对了个颜色,少顷,转过头笑着看向平煜道:“昨夜我弟弟行事太过莽撞,得罪了平大人,在下替他向平大人陪个不是。”

    说完,双手捧酒,一饮而尽。

    平煜这才正眼看向她,看着她将茶盅放下,接话道:“赔罪不敢当,但难得秦公子这般豪爽,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

    秦勇见平煜总算摆出公事公谈的态度,正了正脸色道:“今日来找平大人,一是为平大人昨日所出示的那块令牌,诚如平大人所言,当年老掌门的确留下遗言,若穆家持此牌来找秦门,只要不违背帮中规矩,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二是为着镇摩教近日蠢蠢欲动之事,秦门向来跟镇摩教着这等邪教势不两立,昨夜平大人走后,秦掌门已连夜去信给其他门派,过不多久,便会集结天下正道,齐来对付镇摩教。”

    说完,见平煜脸含谑意看着自己,眸子却黑沉得没有一丝波澜。

    两个人目光相碰,她的心忽然没由来的撞了一下,忙笑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失态,对平煜道:“平大人,在下所言句句属实,不管镇摩教出于什么目的来找平大人手中罪眷的麻烦,我等都会竭尽全力,跟平大人一齐对付镇摩教。”

    第25章

    平煜心下明白,单单为了对付镇摩教这一个理由,并不足以令秦门主动来趟这趟浑水。

    之所以秦门会一夜之间改变态度,势必还有别的因由。

    想起昨夜送出去的那封信,他摩挲茶盅的动作稍缓,难道那封信这么快便起了作用?

    可是他送信之后,至今未得到对方的回应,秦门就算再手眼通天,也断不可能比他更早探听到消息。

    他越想越觉得此事透着古怪,忍不住抬眼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位自称秦勇的女子来。

    年纪不大,顶多二十出头,作派虽豪爽,却也极懂分寸,不至于热络得让人生厌。

    刚才一行人往茶楼来时,他曾留意她步态,轻快利落,下盘极稳。说话时,气息轻缓,几不可闻,内力之深可见一斑。她握剑的那只手,更是清晰可见常年习武磨出来的茧子。

    总而言之,这女子无论处世还是武功都比昨夜那位愣头青般的秦大公子更胜一筹。

    她身旁那几位长者,燕颔虎须,目光锐利如星,一望而知是常年习武之人,多半是秦门中地位颇高的长老。

    而这样的长老却甘愿在这女子面前以下属自居,可见此女虽不是掌门,在秦门中的威望却绝不在那位秦大公子之下。

    只不知,他们如此热心自荐,究竟是冲着镇摩教,还是冲着傅兰芽而来?

    这一路上,已然有了邓家这个尾巴,要是再加上秦门这几个江湖帮派,那可真叫一个热闹。

    “不知平大人意下如何?”秦勇见平煜只顾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半晌都未作答,含笑道,“镇摩教在滇南一带猖獗上百年,时常策动夷民作乱,我派早在老掌门在世时,便曾立下誓言,但凡秦门中人,都需以铲除镇摩教为己任,如今虽然老掌门已仙逝,但吾等后辈牢记祖训,一日也不敢忘。

    “可惜自十年前镇摩教左护法归隐之后,这几年教徒便甚少在江湖走动。眼下好不容易左护法出山,镇摩教教徒亦有重新在江湖上出没的迹象,鄙派自然不愿错过这等千载难逢的铲除镇摩教的好机会。而且以镇摩教多年来的作派来看,既已盯上平大人手中的罪眷,只要他们一日未成事,就一定还会有其他不轨之举。”

    她目光落在平煜那双深不可测的墨眸上,稍停了下,和煦道:“平大人既跟他们交过手,应该知道他们不好对付。而我派已跟镇摩教争斗百年,对如何破解镇摩教的秘术多少有些心得……”

    平煜笑了笑,看向秦勇,终于表现出一点愿意聆听的意愿:“不知贵派打算如何插手镇摩教之事?”

    秦勇眸中微亮,笑道:“平大人果然是痛快人。镇摩教向来行事不留余地,既然目标明确,定会一路跟随。如果平大人不介意,过几日平大人启程时,我等愿意随伺左右,一旦将镇摩教引出,便立行追击,如此一来,不但平大人少了分掣肘,鄙派也能顺势铲除多年夙敌,可谓一举两得。”

    “对了。”她看看外头时辰,出来已半个多时辰,日头渐渐西斜,勉强已近饭点,便建议道,“隔壁有家酒楼,酒菜颇能下口,平大人若不嫌弃,不如稍后去酒楼用膳,容在下再向平大人详述?”

    平煜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了敲,心里已有了打算,不管秦门出于什么目的要插手傅兰芽之事,既已起了心,就算不明面上跟随,背地里也少不了动作,还不如将此事摆到台面上来,总好过一路费心防备。

    只是,在未等那封信的回复之前,他怎么也不肯轻易松口。

    眼下听秦勇意欲款待酒水,似笑非笑道:“秦公子未免太过心急了些。”

    秦勇听到平煜这话,脸上笑容凝了一下,须臾,无奈笑道:“平大人所言极是,只不过,就算平大人不肯议事,难得路过六安,何妨让在下尽尽地主之谊?刚才在下所说的那家酒楼,酒水委实不差。”

    “秦公子有心了。”平煜起身,看了看窗外,道,“眼下罪眷仍在客栈中,我公务在身,实在不宜出来太久,酒水之类,更不必费心张罗。若贵派有心,不妨明日再来客栈商榷镇摩教之事。”

    说完,拱了拱手,抬步便走。

    秦勇不及阻止,目送平煜颀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沉吟片刻,忽对身后一位老者道:“去查查平煜跟那位罪眷可有什么渊源。”

    那老者迟疑了下,见秦勇脸上隐约透着疑惑之色,想起她素来行事有章法,遂不再多言,应道:“是,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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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煜走后,傅兰芽因困在房中无所事事,便将那本旧书悄悄取出来,一页一页翻看。

    其实书上的内容她早已记得滚瓜烂熟,闭着眼睛都能知道书上哪处画着怪里怪气的符号,哪处画着众人跪拜图腾的图像。

    就算这本书不小心丢失,她亦有信心凭着记忆将书上内容彻底还原。

    可是,她总觉得,母亲好端端将这本书藏在锦匣中,要交代的东西远不止书上这些内容。

    她手指撑在下巴上,蹙着眉细看书上的每一处细节,连个针尖大小的墨点都不放过。

    看了一会,依然一无所获,便又将书高高举起,透过日光,一页一页察看是否有夹层或是别的暗语。

    薄薄二十页,纸张又甚薄,被她翻来覆去,险些没翻破,仍然没瞧出任何端倪。

    正是晌午时分,客栈里静悄悄的,外面蝉声阵阵,天气滞闷黏热,偶尔有风顺着窗口拂进来,也带着这个季节特有的暑意。

    林嬷嬷坐在一旁打着盹,手中拿着柄用旧了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替她打扇。

    研究了旧书一番无果,傅兰芽自己也来了困意,便唤醒林嬷嬷,主仆二人到床上歇下。

    难得有这等安稳宁静的时候,主仆二人这一觉睡得十分实沉,醒来时,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主仆二人浓睡刚醒,不免有些怔忪。

    好不容易回过神,林嬷嬷忙替傅兰芽匆匆收拾穿上衣裳,起身开门。

    外面却站着平煜。

    他神情寡淡,正心不在焉听着陈尔升回事。

    林嬷嬷忙挤出个笑容,请他进来,又快步走到傅兰芽身旁搀扶她。

    平煜进来后,负着手立在门旁,扫一眼屋内的傅兰芽,透着几分冷淡道:“你刚才找我什么事?”

    傅兰芽正试图慢吞吞挪到桌旁,听到这话,错愕了一下。

    平煜见她显然已忘了刚才所说的话,心头一阵发闷,冷声道:“看来是无事了。傅小姐,我忙得很,你没事时少扯些有的没的。”

    黑着脸,开了门便要离去。

    傅兰芽忙道:“平大人请留步!”

    说完,扶着林嬷嬷,一路挨到他身侧,仰头看着他,温声道:“的确有事想跟平大人商量,平大人辛苦了,还请坐下说话。”

    平煜静了片刻,走到桌前坐下,往椅背上一靠,淡淡道:“有什么话快说。”

    林嬷嬷见他鬓发上有汗,担心他口渴,忙给斟了一碗茶。

    傅兰芽扶着桌沿,坐在他对面,沉吟了一会,莞尔道:“平大人,我如果想问你昨夜来行刺的那帮人是什么来历,你一定不肯告诉我。”

    平煜哧了一声,讥讽道:“你知道就好。”

    说话时目光落在她脸上,这才发现她许是午睡的缘故,衣裳不及早上那般平整,鹅黄色的领口有些松散,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鬓发蓬松如云,双眸水汪汪的,脸颊上透着一抹水红。

    他淡淡移开视线,将茶盅里的茶一饮而尽。

    傅兰芽丝毫不以为忤,只道:“平大人,难道你不好奇为什么这些人会来找我的麻烦吗?”

    平煜转头,正对上她探询的目光,双眸明净如清溪,乌黑的瞳仁里似乎有能引人堕落的漩涡。

    他目光情不自禁下移,落到她嫣红的唇瓣上,想起昨夜在地窖中,第一回 面对面抱她时,她埋头在他脖颈里,气息拂在他的脖颈上,那滋味无法言喻,却又百般难熬。

    他定了定神,冷笑道:“为什么找你麻烦?你父亲刚愎自用,自以为是,这些年得罪的人不知凡几,就算再多的人找你麻烦也无需奇怪。”

    说完,见傅兰芽脸色一白,心里快意闪过,没耐性再逗留,索性起身,大步走到门旁,拉开门便往外走,可身后傅兰芽却淡淡道:“平大人,我曾在京城见过跟这间客栈用同一种奇门遁甲术的戏楼,虽然远隔千里,但这两家的幕后老板很有可能是同一人。”

    他心中咯噔一声,停下原地,听傅兰芽要说什么。

    傅兰芽扶着桌沿起身,忽略胸口那股被平煜那番话激起的刺痛感,眸光沉沉地看着他,试探着问:“平大人……是不是也跟此人认识?”

    第26章

    其实傅兰芽对平煜是否认识客栈老板并无把握,之所以这么问,不过是想起流杯苑在京城中多少有些名气,而平煜身为锦衣卫的一把手,不可能不知道流杯苑的幕后主人是谁。

    可即便如此,他是否又知道流杯苑跟这家客栈的老板极有可能是同一人?

    如果他知道,还特意来这家客栈投宿,那么他跟幕后老板的关系就值得推敲了。

    是以她说完那句话,有意停下,仔细留意平煜的神色变化,想从中捕捉到一点答案。

    可惜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而且他听完后,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开了门便出去了。

    傅兰芽没能从他脸上窥见半点惊讶或错愕的神情,心里或多或少有了结论。

    要么此人太会掩藏自己的情绪,要么他果然知道客栈老板是谁。

    照这些时日跟他打交道的情形来看,平煜许是平日勾心斗角的勾当做得太多,懒得再在一介罪眷面前掩饰心中所想,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喜怒无常,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故而前者显然不成立。

    也就是说,他真认识客栈老板?

    她左思右想,尽量让自己的意识被这些杂乱线索牵引,好忽略被平煜刚才那番话所激起的隐忧。

    可是挣扎了一番,思绪到底滑向她一直极力避免触碰的那一部分。他刚才说,父亲在朝中树敌太多,倒台之后,想要落井下石的人不知凡几。

    她不过是被押进京,处境已然如此艰难,可以想见,沦为阶下囚的父亲和哥哥到底会如何……

    她怔立了一会,不敢放任忧愤的情绪在心底无限制的蔓延,又硬生生将思路转向旁处。

    也不知那位受了伤的王世钊如何了,这一日那人悄无声息,看样子似乎伤得不轻。平煜为了做足表面功夫,不会不顾及王世钊的死活,多半还会在六安盘桓几日。

    还有住在对面的邓氏兄妹,原以为经过昨夜之事,他们会一大早便搬到旁处去,没想到竟仍在此留宿。想起邓安宜那晚看着她时那副透着焦急的面孔,她冷冷垂下眸子,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之意,。

    忽然外面有人敲门,启开,却是李珉吩咐客栈伙计送热好的药膏来。药膏加热时,他一直守在一旁,确保万事无虞,这才放心送给林嬷嬷手里。

    林嬷嬷道了谢,回屋给傅兰芽换药。

    傅兰芽乱七八糟想了一堆,早已觉得平复不少,由着林嬷嬷扶着自己坐下。

    林嬷嬷小心翼翼替傅兰芽脱下鞋袜,满心担忧地看一眼她,叹道:“小姐,这里只有嬷嬷一人,你要是觉得难过,别一个劲的憋在心里,想哭就哭,在嬷嬷面前,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傅兰芽哑然,少顷,笑道:“嬷嬷说什么呢。”

    林嬷嬷眼睛直发涩,还要劝傅兰芽,就听门口传来低低的争执声。

    两人讶然相顾。

    林嬷嬷走过去启开门,讶道:“邓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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