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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煜听得怒意上涌,他真是高估了她,原以为她真能说出什么新鲜玩意,没想到颠来倒去,还是那几句没谱的话。

    管她知道什么内情,再懒得奉陪,拔腿便走。

    谁知他刚越过她,邓文莹便含着讽意道:“她现在沦为了罪眷,心知自己一到京城便会被发卖,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一路上为了巴结上你,没少耍手段吧?亏她父亲还曾是堂堂首辅,如此恬不知耻,真叫人瞧不上!”

    平煜本已走出一段,听她出言不逊,如何能忍,猛的顿住,转头看向她,斥道:“要发疯回你们邓家发疯去,少在我面前颠三倒四!有多远滚多远!”

    邓文莹心中越发刺得厉害,面上却极力忍住了,哽声道:“怎么?听不得旁人说她不好?你看你都被她迷成什么样了?昨日为了她,还特意去衣裳铺子买衣裳——”

    平煜仿佛被人当面扇了一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死死瞪着邓文莹,好半天,挣扎着咬牙挤出一句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邓文莹见他黑眸怒得异常明亮,脸色更是难看得吓人,难免生出几分怵意,可跟他对峙了一会,想起他处处维护傅兰芽,胸腔里那份妒意转眼间又如海浪般翻涌上来,怎么也压制不住,梗着脖子道:“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昨日我明明看见你——”

    “文莹!”忽有人断喝一声。

    邓文莹含泪转头,就见二哥快步走来。

    到了平煜跟前,邓安宜将邓文莹拉到身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则熠,文莹这些日子身子不大爽利,时常说些胡话,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平煜阴着脸直盯了邓文莹好一会,松了松拳头,冷笑一声,转身大步走了。

    一径出了府,平煜根本无暇再顾及李攸,心乱如麻上了马,一抖缰绳,疾驰而去。

    回了府,在门前下马,将缰绳丢给门前仆从,快步流星往府内走。

    刚走到前庭,身后传来李攸的声音,“走这么快做甚,险些未追上你。”

    平煜不答。

    李攸几步追上平煜,明明见他面色不佳,仍不知死活地拍拍他的肩膀,微喘道:“邓文莹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看上傅冰的女儿了?”

    平煜猛的停步,厉斥道:“邓文莹发疯,你也跟着发疯?”

    李攸见料到他反应这么大,呆了一下,见他又往前走了,忙又追上:“不过问一句,不是就不是,干吗发这么大的火?哎,其实真瞧上了也没什么——”

    话未说完,就被平煜一把揪住衣领。

    平煜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声音仿佛结了冰,“你以后少在我面前胡说八道!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傅冰的女儿!”

    说罢,猛的一把推开他,头也不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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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兰芽自从平煜走后,便在心里默默盘算晚上跟他见面的光景。

    因没有纸笔,她只能将这一路上发生的事在脑子里反复揣摩。

    平煜给她的线索并不完整,她在脑海中拼凑了半天,还是无法拼凑出大概的真相。

    最后,决定从那本旧书入手,既然平煜已经证实那本书是鞑靼文,母亲又将其当作宝贝似的珍藏了这么多年,只能说明母亲要么是从鞑靼人手里得到的此书,要么母亲自己就是鞑靼人,可母亲汉语说得那般流利,面目上也看不出半点鞑靼人的影子,实在没法让人将她和鞑靼联系在一起。

    且父亲跟母亲是在云南相遇相识,云南离蒙古何止千里,如果母亲是鞑靼人,二十年前,她又是为了什么原因来到云南?父亲又是否知道母亲的真实来历?

    还有左护法,身为镇摩教的头领,十年前为何会出现在京城,尤其让人不解的是,她竟还跟父亲一道出入首饰楼。

    听说她十年前便开始闭关,近日才重新出关,也就是说,当年左护法从京城回来后没多久就闭了关,这时机何等凑巧,也不知跟父亲或母亲有没有关系。

    她坐在桌旁,直想了半晚,只觉迷雾重重,推敲起来太过艰难,惟盼着平煜能再多给她提供些线索。

    如此等了大半晚,直到外头街道上远远传来梆子声,她这才惊觉不知不觉已经三更了。

    林嬷嬷见傅兰芽困乏,忍不住再次催道:“平大人今晚有事,不一定何时能过来,小姐有什么话,还是等明晚再问吧。”

    傅兰芽支着下巴,摇摇头道:“听说我们在宝庆不过停留两日,很快又会上路,而且他一天到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谁知道下一回跟他能说上话又是什么时候了?”

    林嬷嬷无法,只好道:“那也不能一味等下去,别忘了小姐你还在吃药调养身体呢,难得这几日风平浪静的,怎能不抓紧机会好生休养,咱们最多再等半个时辰,平大人再不来,咱们就得睡了。”

    又等了半个多时辰,平煜依然未来,傅兰芽捱不住林嬷嬷三催四请,只好坐到床边,正要歇下。

    忽然听门外传来敲门声,等林嬷嬷开了门,果是平煜。

    傅兰芽心中自是欢喜,忙起身走到桌旁,甜甜一笑道:“平大人。”

    等她看清平煜的神色时,笑容却凝了一凝,就见平煜神色冷漠,连看都不看她,进来后,径直走到榻前,将绣春刀一把扔到榻上,摆明了要睡觉。

    傅兰芽目光落在他冰冷坚毅的侧脸上,忽然觉得他似乎又骤然回到了第一回 见面时的状态,别说从他口里套话,便是接近他也变得异常困难。

    林嬷嬷也暗暗诧异,下午时,若她没猜错,那叠衣裳极有可能是平大人赠给小姐的,且平日里平大人就算性子别扭,也不至于像今晚这般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拒人千里的意味。

    平煜转过身,见傅兰芽仍立在屋中看着他,眸光越发冰冷,嗤笑道:“怎么,傅小姐还不睡,是打算在屋子里杵到天亮吗?”

    第47章

    傅兰芽立在桌旁跟平煜对视,他的目光跟他的语气一样,冷冰冰的,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而且在她的注视下,脸色越发差了起来,显见得已不耐烦到极致。

    她看在眼里,不得不收回目光,不紧不慢开口道:“知道了,这就歇下。”

    离开桌旁,走到床边,和衣上床。

    放下帘幔后,她脱了外裳,递给林嬷嬷,将衾被拉高到胸口,默默地盯着帐顶。

    她和平煜的关系从来都不处在对等的位置上。

    这些时日以来,她处心积虑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沟通模式,平煜只需轻轻巧巧的一句话,便可全盘推翻。

    只是她想不明白,明明在侗阳时,他还愿意跟自己讨论母亲那本旧书上的古怪,甚至在今日下午出门前,还破天荒过来告知自己他晚上会来得甚晚,摆明了有话要跟她说,怎么不过半晚的功夫,就又生出了满身的刺,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翻了个身,几不可闻地叹口气。

    眼看已到湖南,她身边的事却仍迷雾重重,好不容易借由平煜打开一扇了解外界谜团的窗口,还没窥个明白,那扇窗便在她眼前重重的关上,接下来该如何,她真是半点头绪都没有。

    帐外,传来他脱衣上榻的声音,下一刻,原本投映在帘幔上的亮澄澄的光亮突然熄灭。

    她听在耳里,咬了咬唇,将右臂枕在脸颊下,盯着眼前已变得漆黑一团的床幔。

    平煜对傅家没有半点好感,在她面前从来都是阴晴不定,他有资本可以随性而为,她却没有就此灰心丧气的道理,不论他为了什么态度变得如此生硬,也不管他接下来可还愿意跟她交换消息,只要一日未进京,她总能找到机会摸到一点真相的脉络。事在人为,只要慢慢筹谋,不怕没有出现转机的可能。

    如此想着,心里那种闷闷的感觉好转了不少,又发了一晌呆,到底没能抵挡住席卷而来的困意,睡了过去。

    翌日傅兰芽醒来时,榻上早已没了平煜的踪影。

    一整日,她们所在的这座小院都分外安静。

    直到傍晚,李珉才过来传话,说明日天不亮就得启程,要她们主仆二人晚上早些歇息。

    傅兰芽应了。

    用过晚膳,傅兰芽帮着林嬷嬷收拾好行李,主仆二人说了一晌话,未等平煜,早早便上了床。

    因晚间睡得太早,早上傅兰芽醒来时,天还是青灰一片,身旁林嬷嬷睡得正熟。

    估摸着已到了起床的时辰,傅兰芽揉揉眼睛,从林嬷嬷脚边爬过,预备起床去净房。

    谁知刚掀开帘幔,就见屋子里立着个修长的人影,定睛一看,却是平煜,他身上衣裳半敞,正立在榻前系腰封,脸色不大好看。

    傅兰芽万没想到平煜竟还在房中,睡意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不等他转头看过来,便飞快钻回帘幔。

    平煜余光瞥见床前的动静,并不转头,面无表情系上腰带,走到门前,开了门离开。

    傅兰芽听他关门走了,这才重新打开帘幔,下了床,一边往净房走,一边暗想,真是奇怪,平煜素来自律警醒,没想到竟也会有睡过头的时候。

    平煜回到正房收拾一番,跟李攸匆匆用过早膳,便召集众人在府门前集合。

    少时,秦勇等人也从府内出来。

    见到平煜,秦晏殊不过冷淡地一拱手,便下了台阶,朝自己的坐骑前走去。

    李由俭却对平煜笑着打了个招呼,留在秦勇身边。

    秦勇看着平煜,温声道:“平大人,如我昨晚所说,虽然咱们迟早会遇上南星派,但湖南境内山多,若在平地上遇见南星派,总比在山中遇见来得要容易对付,咱们此时出发,正好能赶在日落之前赶到下一站驿站。”

    说话时,见平煜眼睛下面有明显的青黑,心中微讶,关切道:“平大人,昨夜未睡好么?”

    平煜不予作答,眼睛一味盯着不远处正跟邓安宜热络说话的王世钊。

    秦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一怔,短短几日,那位王同知说话时音量又洪亮了几分,一双眸子精光四射,内力显见得精进不少。

    平煜忽对秦勇道:“贵派的药也不知何时能起效?”

    秦勇会意,暗暗扫一眼王世钊,道:“平大人放心,在下不敢说有十分把握,但据这些日子对此人的观察,怎么也有七八成把握,药既已用下,此人到底习的哪种秘术,过几日便能见分晓。”

    平煜听了此话,眼睛仍盯着王世钊,点点头道:“那就有劳秦当家了。”

    秦勇正色道:“这功夫太过邪门,若让那位王同知练成,当真后患无穷,从此刀枪不入也就罢了,且以后要维持功力,还会不断行下残忍之事,我身为秦门中人,无论如何不能坐视不理,就算平大人不开口,我们也会想法子试探他的底细。”

    正说着,傅兰芽主仆走了出来。

    傅兰芽透过帘幔,见平煜负着手立在府门前,身旁立了不少人,似在议事。

    她垂下眸子,扶着林嬷嬷的手小心跨过门槛,欲从他身旁走过。

    谁知李由俭因着傅兰芽救秦晏殊之事,对她颇有好感,见她过来,便对她一拱手,笑道:“傅小姐,在下李由俭,是行意宗的少庄主,上回晏殊之事,多谢傅小姐出手相救。”

    傅兰芽见此人生得长眉细目,身形瘦削笔挺,声音颇为爽朗,一双手掌比常人不同,既大且红,想起头先已见过他好几回,便回以一礼,落落大方道:“李少庄主。”

    秦勇见状,心中一动,转眸看向平煜,谁知平煜神情漠然,别说多看一眼傅兰芽,便是留意这边动静的兴趣都没有,径直下了台阶,对其余锦衣卫道:“时辰不早,速速上马。”

    她心里闪过一丝怪异之感,正要再仔细打量平煜的神色,不料一抬眼,却瞥见那位王同知正紧紧盯着傅兰芽,目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肆无忌惮,完全没有掩饰之意。

    傅兰芽早已觉一道目光紧紧粘在自己身上,不用回头,都知是那个王世钊,心中冷笑,可惜离马车尚有一段距离,一时半会甩脱不掉,只得按下心底强烈的烦恶之感,往马车走去。

    秦勇见王世钊越发无遮无掩,想起他那进步神速的内力,心中不由得警铃大作,瞥一眼平煜,却见他恍若未觉,并无插手之意,只得轻咳一声,大步走至庭前,打算不动声色替傅兰芽遮挡一二。

    没想到她刚一抬脚,弟弟已经先她一步抖了缰绳,将坐骑挡在了王世钊面前,居高临下看着王世钊,半真半假提醒他道:“王大人,时辰不早,平大人他们已经上马了,就差你了。”

    她眉头微皱,弟弟到底还是锋芒太过,就算要维护傅小姐,有的是不露痕迹的法子,何苦跟王世钊这种小人当面对上。

    果见王世钊面色沉了下来,抬眼瞪向秦晏殊,便要发作。

    秦勇看在眼里,眸光一冷,原本打算过来转圜一二,又缓步停在原地,冷眼看着王世钊。

    王世钊正要好好教训秦晏殊几句,谁知还未开口,便已感觉到周遭秦门中人数十道目光齐齐射来,察觉到周遭氛围不对,想起眼下不在京城,秦门不好对付,只得握了握拳,将话咽回肚里,冷哼一声,转身走到马前,翻身上马。

    平煜余光见王世钊总算有所收敛,眸中涌动的杀机这才慢慢暗了下去,一抖缰绳,对李珉等人道:“走。”

    沿着官道紧赶慢赶行了一路,因夏末余热未消,到晌午时,众人不但已饥肠辘辘,更干渴得厉害,到得一处山脚下的树林里,平煜不得不勒令勒马,下令在此处稍事歇息。

    因歇息时间太短,傅兰芽主仆便未下车,只在车上用些干粮和水。

    秦勇安排妥当,四顾一望,就见平煜正背靠在一棵树的树干上饮水,脸上一丝笑意都无,眸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见他所在之处离傅兰芽的马车相隔甚远,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垂眸想了一下,走近,笑道:“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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