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欣去康王府看过,那里面的房子很精致,一重又一重的园子里面,不仅种植着许多珍贵的花草树木,还有山有水,看着的确很漂亮,可是那种漂亮,就跟在这京中贵女般,总让她觉得不自然。

    不如李家庄的百亩桃堤看着壮观,也不如那些有无数的牲畜在林中穿梭的生活气息,更不及那李家庄千里荷园中的无数菏花盛放时的景色让人震撼。

    李常欣将事情想得太简单,可是安常煦也不便给她详细解释,康平帝虽因人逢喜事精神爽,近来看着身体还不错的样子,可是事实上,他早已处内强中干的状态。

    所以他那亲爹在登基多年后,才将他认回的目的,安常煦心里很清楚,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因为在他的记忆中,祖母从小为他们讲的某些类似历史的‘从前’中,但凡涉及到皇权,往往都充斥着残酷与无情,父子、手足相残的事件十分常见。

    纵然他敢对天发誓,自己并没有觊觎皇位的心思,若他自己拒绝给亲爹当继承人,将来不管是谁登基继位,从他的真实身世被当公开的那一刻起,都不可能放过他这个正统继承人。

    “我那亲爹可是皇上,他说的话,就是圣旨,他不许我回去,我就只能住在京里,要是非要违背圣旨,会连累你们一起被罚,你说怎么办?”

    听他这么一说,李常欣毫不犹豫的回道。

    “那你还是好好留在京里当王爷吧,我回去后,会代你好好孝敬奶的,连你的那份一起。”

    安常煦有些无语抬手拽拽她的发辫。

    “你个小没良心的,你就忍心将我一个人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自己回去和祖母共享天伦?”

    李常欣不高兴的夺回自己的发辫,有些郁闷的回道。

    “祖母不是说了,谁都不可能和谁永远在一起,随时随地的分别才是世间常态,你目前的情况,就跟我将来要嫁人的性质差不多,只要当你被嫁出去了,嫁得很好,我就不觉得这有啥不忍心的,何况你还是一个男的,比我们女的自由多了。”

    从李常欣的身上,着实让安常煦见识到祖母常说人类的多样化,她可以天真憨厚,也可以心如澄镜般的通透,最重要的是,她还能如此的洒脱,看待问题的角度如此清奇。

    明知道两者不是一回事,可是听她这么一说,还真就让人无法反驳。

    纵然现在已经知道他们二人并不是龙凤胎,彼此间毫无血缘关系,从小一起形影不离的长大,所以培养出的深厚感情,让他们彼此间并没有疏远,而是一如既往的亲近。

    李常欣提及自己将来要嫁人的话,提醒他不得不面对他们已经长大的事实,这让安常煦有些伤感。

    “唉,还是祖母说得对,小时候的生活最快乐,长大后,这烦恼就多了。”

    嘴上说得再怎么洒脱,看到安常煦愁着一张脸,说出这么无奈的话,习惯以姐姐自的李常欣立刻生出护弟之心。

    “唉呀,你也是笨,实在想让奶他们来京里,只要你说你在这里被人欺负了,受委屈了,又不好意思找其他人帮你撑腰,奶肯定二话不说,立刻收拾行李过来帮你。”

    初步目标达成,安常煦再接再厉的努力。

    “可是我都这么大了,还跟奶说这些,太丢脸了,会让奶感到失望,还是算了吧,反正就算分居两地,只要知道家里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

    李常欣立刻大包大揽的拍着自己的胸口。

    “这事次给我来办,保证能说动奶,让她赶紧上京。”

    对于套路李常欣的事,安常煦早就做得轻车熟路,凭借的就是她对自己这个‘弟弟’永远无法拒绝的手足之情。

    祖母对他了解,他认为,自己卖惨的效果恐怕有限,若是由李常欣出面,夸大其辞一些,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从小接受相同的教导,李常欣能看透的事,安常煦不是不能看透。

    只是他实在不想自己一个人留在京里,与家人因长久的分别变得生疏,登上那个能让旁人趋之若鹜,他却并不想沾染的位置后,成为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所以他想要自私一些。

    第五十一章 酸

    眼看二皇子已经正式认祖归宗, 身份也被正式录入皇家玉牒,如何补偿,或者说是感谢高台县李家的议题,再次成为早朝上的重点议题。

    成为康王的安常煦, 已经不再是之前的从六品翰林修撰, 而是正式以亲王身份, 位列百官前列上朝听政。

    朝常的列位勋贵与大臣们都知道,这位虽然年仅十五,却身材修长, 除了看上去略显廋削,已经与成年男子差别不大的二皇子,若无意外,极有可能会在不久之后,就被正式确立为太子, 成为他们的下一任君主。

    所以当他们再次议论起高台县李家时,措词都委婉了许多, 康平帝仍然坚持己见, 朝臣们对于封常李家老太太的事,倒是没什么意见。

    但是对于康平帝想以挂着二皇子之恩, 就封其养父为伯爵的事, 还是坚持反对。

    “陛下,我朝自开国以来,在赏赐爵位方面,向来都是慎之又慎, 那李家并不曾为国为民立下汗马功劳,便如此轻率的赐其伯爵之位,恐将难以服众。”

    这次已经做足准备的康平帝冷哼一声后, 才说道。

    “那李成锋立下救驾之功在前,抚养康王之功在后,此二功合在一起,可当得起这安远伯之位?”

    “陛下岂可为了能重赏李家,为那李员外杜撰出救驾之功?”

    听到这话,柱国公府的徐世子出列道。

    “崔大人不明真相,岂可张口就质疑陛下之言?那李成锋的身份,现已经查实,他本是我柱国公府的侍卫,本名为李季峰,乃是我国公府收养的军中遗孤之一。”

    “十五年前,他被家父派去暗中护送陛下,在陛下遇袭之际,拼死相护,才会被高台县的陈宜人带人救下。”

    此话一出,朝中众臣就明白了,敢情是他柱国公府培养的死士,那崔大人犹不死心的回道。

    “那高台县李家的人还未上京,徐世子怎就知道那李成锋便是你说的那人?”

    这话就差没有真说是他徐世子给皇上打配合,就是为了能够如愿以偿的封赏那李成锋。

    徐世子冷哼一声后,从袖袋中取出一张个人画像,上面的男子五官面容栩栩如生,连头发都丝丝可见,与他们常见的肖像图的画法完全不同。

    “看到了吗?此像是由康王殿下亲手所绘,见画如见人,那李季峰曾是家父身边的近身侍卫,身手特别出色,还曾与我当陪练,我岂会认不出来?”

    此画与此话一出,顿让崔大人哑口无言,康平帝则在这时清了一下嗓子道。

    “事已至此,诸位爱卿可还有异议?”

    不管是救驾之功,还是抚养皇子之功,只要皇上愿意当众承认,就是大功,就算还有大臣心中不服,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再质疑下去,无异于是冒犯皇威。

    李成锋被封安远伯的封赏确定下来后,他妻子江燕娘的伯爵夫人之位毋庸置疑,他的两个女儿被封为县主,一个儿子被封为安远伯世子的封赏,都没有再引起什么波澜。

    高台县李家因抚育皇子之功,全家人都被封爵的消息传出,引得无数人羡慕不已,感慨高台县李家的运道好。

    倒也没有什么非议,毕竟人家辛苦将皇帝的儿子培养成十五岁的状元,却被皇帝摘了桃子,认了回去,如此弥补,倒是显得皇上仁慈重情。

    毕竟将心比心,这种事若是发生在自家身上,肯定也希望能好人有好报。

    总算将对高台县李家的封赏确定下来,康平帝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要不然,在面对刚认回来的这个儿子时,他总觉得有几分心虚。

    当年给的银子,已经被人家一分不少的还回来,那些世家大族耗费无数心血与资源,都不一定能培养得出来的优秀儿孙,就这么被他给认回来。

    人家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就没有任何隐瞒,态度坦承大方的配合,即便抛开想要借此拢络儿子的想法,若是补偿的不够到位,康平帝自己也会觉得亏心。

    下朝之后,安常煦一改往日那无声的疏离与客气,上前扶着康平帝往御书房走,二儿子第一次这般主动亲近他,让康平帝甚至生出一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努力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后,康平帝以聊家常的态度,语气温和的问道。

    “听邵丞相说,他写信给你祖母,劝她上京,她却没有同意?我打算将东桂巷的那个园子赐给李家,你此前没与他们分开过,若是他们上京陪着你,我也能放心些。”

    安常煦知道他说的那个园子,与他的康王府距离很近。

    “多谢父皇,祖母喜欢清静,不喜京中繁华,养父养母也都是性格特别纯朴之人,都不同意上京,我会继续争取能将他们过来,不过待到祖母他们上京后,让他们直接住在康王府中就行,家里人丁单薄,没必要分居两处。”

    康平帝不赞成的回道。

    “那不一样,就算他们来后住到你的康王府,也需有处真正属于他们的府邸,那将代表着他们自向的地位与荣耀。”

    听他这么说,安常煦就没有再拒绝。

    “原来如此,那就听父皇的安排,看来是儿臣在乡间长大,将事情想简单了。”

    见儿子不仅愿意听劝,还善于反省,让康平帝十分欣慰,忍不住提出一个已经在他心中徘徊了数日想法。

    “我看你为安远伯绘的那幅画像,十分传神,就想托你帮为父也画上一幅,不知你可愿意?”

    自从看到那幅以新奇手法画出的肖像,康平帝就有了这个愿望,柱国公的徐世子,也就是他表弟,在看到那幅肖像画后,立刻认出画中人身份时,康平帝在高兴的同时,其实还有些酸。

    在那个李成锋不当面的情况下,他的儿子就能凭借记忆,为他养父画出一幅这么清晰无误的肖像,这其中所透露出的信息,难免让他感到有些介怀。

    听到康平帝提出这个要求,安常煦没有多想,而是毫不犹豫的一口应下。

    “好的,父皇可以考虑一下,将以什么样的形象出画,父皇可以好好准备一下,多换几身衣服与场景,画得更细致一些,多画几幅。”

    康平帝闻言,心里的那点酸,立刻消失殆尽,饶有兴致的回道。

    “哦,还可以这样吗?好,我们多画几幅。”

    多画几幅那么栩栩如生的画,就算他已命不久矣,也能让自己的子孙后辈瞻仰自己的容貌风采。

    礼部派人前去高台县李家宣布封赏圣旨时,安常煦将他与李常欣的信,托给负责宣读圣旨的内侍一并带给他祖母,同时也还求皇上为他派出一队御林队随行,好护送他祖母一行人上京。

    邵云博得知这事,趁二人为康平帝画画像的空隙时间,好奇的问道。

    “以你祖母的脾气,既然说了不愿上京,会改变主意的机率就不大,你就这么有信心能劝动她改变主意?”

    “我没有信心,不过我相信,由常欣出面的话,这个机率应该就比较大了。”

    女孩子在他祖母面前撒娇卖惨的效果,与他这个男孩截然不同的现实,他从小就印象深刻,也就尤其擅长运用这一点,屡试不爽。

    邵云博闻言,心领神会的朗声笑着点头。

    “哈哈,难怪你祖母当年不止一次的跟我抱怨,也不知道你那小脑袋是怎么想的,鬼主意一个接一个,特别擅长怂恿别人帮你出头达成目的。”

    “她本来还很担心,你会因为从中吃到甜头而走上歪路,现在想想,这可能就是你与生俱来的本事。”

    因为这种本事在掌权者手上被运用得当,就是最典型的帝王心术,安常煦点点头道。

    “嗯,我知道,因为担心,祖母总会在我吃到甜头后,想方设法的从别处找补回来,让我明白吃了多少,就得付出多少代价,当时没得了好处,事后也要还回本的道理。”

    刚换好另外一声衣服,在刘乐的搀扶下走出来的康平帝见他们二人说得热闹,好奇的问了一句。

    “在谈论什么事,都这么开心?”

    邵云博便将康王小时候如何怂恿李常欣帮他顶锅,或是向陈宜人提要求的事,挑两件说了一下,并总结道。

    “……殿下小时候的那些心思算计,陈夫人都有看在眼里,当然不会纵着他,总会先让他得意一时,然后在事后伺机与他算帐,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康平帝闻言,迅速明白对方这么做的良苦用心。

    “所以皇儿能成长得如此优秀,是有原因的,陈夫人虽是内宅妇人,却心胸宽广,不仅做人做事都很大气,在教导后辈方面,更是如此用心,实在令人钦佩。”

    邵云博笑着点头,并感慨道。

    “是啊,陈夫人向来信奉人闲是非多的道理,在桃河镇时,因为担心我们这些人会闲着生事,便在内外院分别开设扫盲班,就是让我们所有人都要学习认字算术。”

    “让大家学得头疼之余,那关系是真的亲近了很多,殿下的养父养母据说就是为了完成作业,私下找地方偷偷用功时,才有所接触,并生出惺惺相惜之情。”

    安常煦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

    “此前我只知道,祖母给南江书院的学生定下那些运动与劳动,是为了帮助书院中的学生排遣无处发泄的多余体力,原来在那之前,祖母就那擅长给人找事情做吗?”

    康平帝也听得十分开心。

    “哈哈,看陈夫人真是一位妙人,在管人、教人方面很有一套啊,真希望她能上京,有她在,我就放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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