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煦被“请”了出去。

    兰宜仍然是清醒的,她歇息了一会,等来了杨文煦手书的和离文契。

    字句非常简略干巴,不显翰林文采:今与陆氏兰宜心意违隔,多生嫌隙,两相悒悒,休戚难共,告与六亲,据此分离。

    后面就是杨文煦的签章落款,没有什么“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的良言。

    兰宜看了一遍。

    很好,她很满意。

    杨文煦宽不宽的她不管,她总之是宽心顺意了。

    作者有话说:

    和离文契有参考古代的诌出来的。

    下一章九点~

    第22章

    杨文煦走后, 兰宜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

    她像挖去了身体里的一块毒疮,伤口处生出新鲜血肉, 一度蒙灰的面容渐渐泛红, 白皙,瘦削的脸庞也丰润了一点起来。

    翠翠给她梳了发髻,铃子为她鬓边簪上了一朵半开清香的花。

    “奶奶活过来了。”翠翠目含泪光。

    很长一段时间里, 她被一起笼罩在死亡的阴影里, 不知道哪天醒来,就再也摸不到兰宜手的温度,她深深恐惧,却毫无办法。

    兰宜点头,若有所思:“嗯,我们该告辞了。”

    不知道临走之前, 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她又在沂王府上住了半个多月, 前后加起来快一个半月了,她还是出不了这个院子, 见不到外人,不知道外界的消息,花香不断的院落像一处世外桃源, 然而就像花开终有期一样, 她清楚知道, 这里的真实模样,是一处囚笼。

    她被囚在此处,与世隔绝。

    她问见素:“我将辞行, 不知何以报王爷?”

    见素与她有些熟悉了, 回话不像起初那样滴水不漏:“夫人, 这里住着不好吗?”

    兰宜笑:“好啊。”

    只是梁园虽好, 非久居之地。

    金玉做的牢笼,也还是牢笼。

    她不可能一直住在这个笼子里。

    她礼貌发问:“王爷打算囚禁我到什么时候呢?”

    见素脸色微变:“王爷没有此意,夫人误会了。”

    翠翠帮腔:“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一直闷在这里,好人都闷坏了。”

    铃子在一旁捣蒜般点头。她年纪小,从前最喜欢到处跑着传话,如今被困得人都蔫巴巴的了。

    “……奴婢去问一问王爷。”

    见素走了,翠翠蠢蠢欲动:“奶奶,乘这个机会,我们出去看看?”

    兰宜沉吟片刻,同意了。

    不是她不够谨慎,这么久以来她一直约束着丫头们,不要违背沂王钧令,以免惹祸上身,但人的忍耐是有极限的,连她都觉得闷了,何况健康活泼的丫头们。

    “我们到门口走一走。”

    翠翠同意了,她知道不能走远,能短暂地迈出院门透透气就不错了。

    铃子蹦蹦跳跳地打头,她们像探险一样往外走去。

    院门没有上锁,一推就开了。

    但七八丈外有守卫,兰宜唯一一次出去见杨文煦,留意观察过。

    于是她们的活动范围也就只能扩大到这数丈之内。

    翠翠试着往那个方向多走了两步,两个劲装挎刀的护卫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无声散发着威慑力。

    “是你!”

    翠翠没有害怕,反而惊喜地靠近了一点。因为她认出来其中一个护卫正是孟三。

    孟三板着脸道:“回去。”

    “你们看管犯人吗?我又不是贼。”翠翠抱怨。

    在沂王府这个陌生而危险的地方,孟三算是一张熟脸了,翠翠并不怕他,立住不动:“我不妨碍你们的差事,就在这里逛逛。”

    她嘴里说着,忍不住踮脚往更远处张望。

    外面恰有一行人在靠近。

    翠翠分辨了一下,发现不是沂王,因为人影渐近,正中被簇拥着的是个衣着华贵的孩童,年只十岁左右。

    孟三也发现了,加重语气说了一遍:“回去。”

    不过晚了,那孩童忽然奔跑着冲过来:“站住!”

    “小主子,您慢点,当心摔了。”

    他身后的仆从之流忙跟着一起跑过来。

    孟三与另一个护卫拦住了这一行人。

    小王爷仰头瞪了二人一眼,没有硬闯,伸手指向兰宜:“喂,你过来。你就是父王纳的新夫人吗?”

    兰宜本要招呼丫头们退回去了,听得这句一顿。

    她没太当回事,孩童说话,往往做不得准,哪里听了一言半语,误会了是常有的事。

    她行礼后摇头:“不是。民女告退。”

    小王爷紧紧盯着她:“你撒谎,就是你。”

    翠翠不高兴了:“你是小王爷也不能污我家奶奶清白,我们过两天就要走了,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小王爷迟疑了一下,扭头看向他身后的一个侍女。

    那侍女年约二十三四岁,杏眼桃腮,有一副好相貌,她蹲低了身子,在小王爷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小王爷听罢,冷哼了一声:“好啊,还敢装模作样,以为我年幼可欺么!”

    他瞪向孟三:“孟骐,你说,她是不是父王的新夫人?”

    翠翠也忙看向孟三,指望他说个公道话。

    “……”孟三望天,“属下不知道,属下只是奉命值守。”

    兰宜皱眉。

    孟三这个反应,有点奇怪。

    否认掉小王爷的误会是举手之劳,也不涉及任何不能透露的秘密,为什么会是一个语焉不详的回答?

    小王爷也很不满意:“你少装了,父王一早都在命人布置香案了,圣旨都快下来了,你们都还瞒着我,父王也瞒着我,不见我——”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湿润起来:“我不要后娘,她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嫁给父王!”

    “小主子,您别哭。”他身后的侍女蹲下/身,轻柔地拿帕子替他拭泪,“那算不得您的后娘,夫人是侧室,妾而已,您的母亲是先王妃娘娘,谁也比不了她,您这么自降身份,倒让别人得意,抬举别人了。”

    她说着话,余光瞥向兰宜,兰宜也望着她。

    兰宜感觉得到她浑身的恶意,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与小王爷的对答里透露出来的信息。

    那是——什么意思?

    太离谱也太惊人了,兰宜感到了一点晕眩。

    “奶奶。”翠翠察觉到了,忙来扶她,“别听他们乱说,简直莫名其妙。”

    她是一点儿也不信,因此还能保持镇定。

    兰宜知道,不是一点征兆都没有的。

    从孟三当街救下她起——太及时了,略迟一步,她的毒行遍全身,就再救不回来了。为什么会那么及时?

    当时的沂王府全城大索,已经将可疑人等全抓了去,这一场大索后,并未再兴风波,可见已得真凶。那为什么还会对杨家继续严密的监控?

    沂王不但救了她,还插手她跟杨文煦的和离,这又有什么必要。

    她过了天真的年纪,早在心里埋下了警惕的种子,她等待着跟沂王交锋的时刻,为此多住了一阵子,既为将养好身体谈判,也想能不能窥知一些沂王的打算,掌握一点主动权。

    但她是真的没想过这个最不可能的可能会成真。

    “小主子,您回去吧,王爷知道了要生气的。”孟三出言相劝。

    他没有否认美貌侍女的说法。

    兰宜心头更冷。

    她才发现高估了自己,以为还可以谈判,然而沂王不是杨文煦,他比杨文煦的身份高多了,也冷酷多了,他根本没打算给她说话的机会!

    孟三的劝解没有起到作用,反而刺激到了小王爷:“我又没做什么,父王为什么生气?难道我看一眼新夫人就是冲撞了她?——你要是想告我的状,尽管去告好了!”

    最后一句话是向着兰宜说的。

    兰宜道:“我不会。小王爷,你刚才说圣旨,那是什么意思?”

    她尽力让语气显得平和,像是寻常问句。

    但小王爷脾气着实暴躁,这一句又惹着了他:“你还装,你以为父王为你请圣旨就了不起吗?你还没有柳眉姑姑美,我看你能得意几天!”

    “小王爷,别这么说。”他身后的侍女面色微红,抚了一下发鬓,“我一个下人,怎么能和新夫人比。”

    翠翠不服气了,看她那样子也不顺眼,张口就道:“确实比不了。”

    说完才觉得不对,这不等于跟着承认了兰宜是新夫人?忙想找补,小王爷已沉下脸来:“你是什么东西?敢说柳眉姑姑!”

    带着人就要往里闯,护卫们再度阻拦,小王爷厉声道:“这个丫头对柳眉姑姑不敬,我连她也教训不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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