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最近喜事一桩接着一桩,先是贵妃娘娘灯会的邀请帖子,紧接着,在谢老太爷大寿的前天晚上,竟然收到了来自连相国的礼单子。

    这单子里的礼物自然是贵重的,但是不管那礼物贵贱如何,即便单是一张帖子,就能让谢老爷子一张老脸笑开了花。

    连相可是贵人,他日理万机忙碌的很,轻易不参加什么宴会,更何况一个不起眼官宦人家的六十大寿而已,谢府又不是什么权势滔天的人家。

    倘若将如今大隋朝的势力比作天上的太阳,谢府就是那即将日暮的落日,而连相则是日上中天的烈日。

    灯火下,谢瑞拿着那帖子看了又看,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身边的杨氏有些疑惑,道:“老爷,咱们谢家同连相府一向没有什么来往,为何在老爷六十大寿这天他会送礼过来?按道理说,他连相炙手可热,也没必要巴结咱们谢家呀?”

    谢瑞捋着花白的胡子,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骨碌碌的转动着,自己的妾室疑惑的,也正是他疑惑的地方。

    突然,他眼睛一亮,豁然想到了什么,张口说:”听说连相的大公子回家了,前些日子贵妃娘娘发帖子是为了咱们家的姑娘,你说连相是不是也听说了我谢家的姑娘生的美丽,所以也过来送礼?“

    杨氏张着嘴,半天合不拢来,半晌才欢喜道:“老爷这样说,咱们家可不是大喜临门了?倘若能同连家结亲,那可是大大的好事啊!”

    谢瑞咋了咋嘴,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摇摇头,说:“咱们谢府里,除了珍儿,就属清荷长得最好。从前哪有这么多好事上门,莫非,这一次又是冲着清荷来的?”

    杨氏听了,很是不服气,撇了撇嘴说:“老爷别太过奖那表小姐了,她不过是一个商贾身份,哪里就有那么好的命?我看,之前珍儿没被这些贵人瞧上,不过是时机不对,或许这一次是时来运转了。何况,府里除了珍儿,不是还有莲儿,敏儿几个待嫁的姑娘吗?哪个都不差,说不定以连大公子的眼光就瞧上了哪一个?”

    谢瑞听罢也觉得有道理,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说不定当日龙园这位公子也去了,瞧上咱们府里哪个丫头也说不准。

    不过,他叹气道:“我们到底还是猜测,这事拿不准啊。”

    杨氏面露狡黠之色,推了推谢瑞的胳膊,笑了:“老爷一向聪明,今儿怎么就想不到了?既然连大公子来了,咱们就引着他把几个姑娘都见了,到时候看中谁岂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谢瑞一听,顿时醍醐灌顶一般,赞许道:“夫人说的是啊,好办法,好办法!”

    此时,在连府之中的连璧恐怕料不到,谢府的人早已替他策划了一场选美大会,正等着他呢。

    灯下,连璧依旧没有睡觉,他手里拿着一卷书,有意无意瞟了一眼,其实心思早已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公子,不休息吗?”一个齐刘海乖巧的侍女端着一碗羹汤过来,娇俏的眉目,偷偷的瞧了一眼这位美如画的公子。这美婢是连相特意安排在连璧身边的,除了银珠,还有好几个模样身段都是上等的姑娘。

    “我不饿,你端下去吧。”

    连璧说话冷冰冰的,让银珠有些难堪,不过她做下人的,谁能不看主子的脸色呢,何况这样一位俊美的公子。

    但是银珠是受过相爷嘱托的,连相曾经承诺她,如果她能够打动连璧,就让她做连璧的房里人。想起连相委以重任,又想着这千载难逢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银珠还是打算厚着脸皮奋力一搏。

    “公子,这可是奴婢方才趁着夜色好容易熬好的燕窝羹,公子晚饭吃的那么少,现在又用功读书,怕是已经饿了,念在奴婢一片苦心,还是喝点吧?”她的话拿捏的恰到好处,那温柔而带着几分委屈的话语分外的能打动人心。

    连璧抬眼看了她一眼,她齐眉刘海长得分外乖巧,白皙而圆润的脸上五官标致,一头乌黑的头发垂在肩头,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

    她低眉顺眼的偷偷瞧着连璧,见他瞟过来慌忙垂下了眼睛。

    连璧虽然态度冷淡,不过他到底不是真冷漠的人,之前欢喜伺候他的时候除了偶尔调皮,他都很少挑剔他。

    何况,他现在的确肚子有点饿了。

    “拿过来吧。”他搁下了书本,轻声说。

    银珠咬了咬唇,脸上露出了情不自禁的喜色,她小心翼翼的端着燕窝到了连璧的身边,轻轻的搁在他的身边。

    她到他身边的时候,连璧闻到了甘甜的桂花香气,略微有些冲鼻。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清荷,想起了她洁白如玉的面容,想起了她窈窕的身影,想起了她在他旁边时淡淡的莲花香气。

    一想到这些,他的心绪就无法平静。

    “公子?”银珠小心的提醒了一句,望着正在发怔的连璧。

    连璧豁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身在连府的书房。他怎么又想的入神了?想起明日就要相见,他的心思仿佛已经飞走了,一晚上看书看着看着,从前和她一起的桩桩件件便如同走马灯般的浮现在眼前。

    “公子是在思念谁吗?”银珠轻轻的问,这话本不是她这个奴婢该问的,可是当她看到公子那神情,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仿佛是想起了意中人的神魂颠倒,她心里有些微酸的醋意。

    “嗯?”

    连璧微怔,错愕的看了这小丫头一眼:“没有。”

    银珠微微苦笑,公子这是不承认呢。

    连璧被她说中了心事,低头喝了一口羹汤,耳根却微微的泛红。

    喝了羹汤,他书是看不进去了,索性干脆回到卧房里休息。

    这时候,银珠又跟了过来。

    连璧错愕的回头看她:“你来做什么?”

    银珠红了脸:“伺候公子沐浴更衣是奴婢的本职。”

    “不用,我习惯自己洗漱。”说罢,他挥挥手,毫不犹豫的要将她赶出门去。

    银珠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公子到底是天生无情还是讨厌自己呢?再出格的事情她也做不出来,看来似乎要有负连相重托了。

    她转了身,讪讪的正要走,谁知连璧却叫住了她:“你看见我那顶琉璃玉冠没有?”

    银珠一听,欢喜的回过身,见他在翻找衣服和发冠,急忙自告奋勇的来帮忙。

    “奴婢晓得,在抽屉里头。”说罢,银珠将那顶玉冠找了出来。

    连璧看着明日要换洗的衣服,想了想要穿哪一件,戴哪一个发冠,系哪一条玉带。

    银珠在一边笑道:“明日谢府的寿宴公子可真是重视呢,连衣服都要自己一一挑选。”

    连璧微微勾唇笑了:“那是,的确很重要。”

    看到他那一笑,银珠的眼睛定住了,几日来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笑,那一笑仿佛能让春花开放,冰雪消融,看得人心里好生温暖。

    银珠心里想着,原来公子不是冰雪做的人,也是个心里温暖的人呢。

    倘若她执意留下来,公子是否会动心呢?

    情不自禁的,她走了过去,伸手从后面揽住了连璧的腰,他的腰笔挺而精实,身上的气息仿佛带着冰雪的味道。

    感觉到一个温暖而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连璧顿时愣住了,意识到是银珠这个丫头企图勾/引他,他顿时恼了,胃里反复有一股东西要翻涌出来,直让他觉得恶心。

    “放开!”他的声音仿佛湖面上的冰块。

    “公子……”银珠抱住了他的腰,就觉得自己仿佛身体都化了一般,恨不得就这样一直抱下去,听到他这冰冷的声音,她低泣着:“奴婢身子是干净的,还请公子怜惜……”

    连璧猛的转身,双手握着她的肩膀毫不留情的一推。

    “啊……”银珠一个不稳,往后一直跌倒,坐在了冰凉凉的地面上。

    “公子……”银珠泪眼婆娑的望着他,“银珠并没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念头,只是单纯的爱慕公子啊,银珠什么都不求,真的什么都不求……”

    “不求?”连璧勾唇冷笑,“倘若真的不求,现在就给我滚出去,别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银珠只觉得羞愤欲死,站了起来,捂着脸哭泣,怨恨的对他说:“公子的心肠就好似那石头一样硬,就好像冰雪一样冷。这样的公子,根本就不懂得怎么去爱人!将来,也必然不会有人会真的爱上这样的公子!“

    说罢,她哭着跑了出去。

    连璧浑身僵硬,看着她哭泣着跑了出去,那背影的确有几分可怜。

    他真的做的过分吗?她只是一个小丫头而已。

    她说他,心如石硬,心如冰冷,连璧勾唇苦笑。

    她都说的没错,因为,这世间能够让他的心温暖的人,迄今为止,就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她说,将来不会有人会爱上他是吗?

    他叹了一口气,想起那个让他疼让他痛亦让他思念的人。将来有一天,她会爱上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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