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次的义诊所需用药,人家不用他们太医院的,而是在民间采购,那就意味着,那些药材肯定不会用在义诊上,不是这种义诊,又可以大量用药,那能是为了什么?

    但是不管怎样,他们这些太医身为开药方的人,肯定有活干,有圣上亲自安排的活干,那就叫做重用。

    其中一位较为年长的老太医矜持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悲天悯人的感慨道。

    “看来我们这次还真是来对了啊,所以说,做人就是不能太有功利心,总是太过计较得失,谁也不知道自己会错过什么机遇。”

    众人带着难以掩饰的笑容,心情都十分好,这份惊喜足以让他们精神振奋,不用高太医再强调什么,他们也暗自下定决心,这次肯定要使出看家本领,让那位陈待诏知道自己可堪重任。

    这支由御林军护送的义诊队伍起程前往康平眷村时,安常煦正在宫里跟他祖母吐糟。

    “……陈常路怕我看了生气,还有意瞒着我,他不知道我早就看到那些帐了,要不是想到您曾教我的那些,我早就要和他们算帐了,同样的东西,采购价格能翻上两三倍不止,这些蛀虫!”

    而陈凤琪告诉他的,就是这世上有些人只认贵的,不认对的,这种消费心理,对他们接下来将要开创的一系列皇家产业很有好处。

    其中就包括皇家医疗院,目标客户肯定是那些有钱的人,对,不一定需要有势,关键是要有钱,知道将会有那些有钱人为那些被高价采买入宫的药材买单,安常煦才按捺住心中的火气。

    “这些都是积弊已久的问题,肯定要解决,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得了的,的而且那里面牵涉的人与势力太多,肯定不能轻举妄动,先在私下里让人查一下,做到自己心里有数就行,犯不着气着自己。”

    “等到筹备皇家医疗院时,将那些人都排除在外,两边的人事与帐目一定要分清楚,咱们做事,一定要做出口碑来,有了口碑,人家才愿意信任。”

    信任以后,才能成为他们的忠实客户,多为他们的生意捧场,让他们多赚些钱。

    陈凤琪别的不敢保证,她一能让她这大孙子成为最有钱的皇帝,有钱就好办事,方便在一些利国利民的政策上大施拳脚。

    要不然,户部的那点钱,总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生怕别人用得多了,自家能拿到的少,整天因此而在朝堂上争来吵去,让她听得脑壳痛。

    有那时间和精力,多想想该怎么多干实事,多挣钱,饼子做得越大,大家不是都能分得更多嘛。

    现在低层的贫苦百姓,连衣食都没办法得到保证,情况好点的,也就是能保持个衣食无忧,消费能力极差,使得整个国家的经济都很萧条,更谈不上什么生产能力与技术创新和发展。

    想要改变这种现状,只有设法让占据着最大人口比例的中下层百姓富裕起来,增加购买能力,促动商业经济的发展,增加商业税收,才能实现国富民强这一目标。

    以牺牲某一群体的利益,增加国库收入,绝非长久之计,也是很残忍的一种行为。

    可是这种行为,在此前正是历代统治者惯用的方式,国家缺钱,就给底层百姓摊派各种税收,让人不堪重负。

    安常煦认真记下他祖母的说得这些话,当皇帝以后,需要面对的工作,牵涉到的人与事太多,他算是切身体会到他祖母说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实用性,只有这样才能防止有遗漏。

    而康平眷村这边,已经提前接到消息的平容县令与左平江,已经在等着迎接太医院义诊队伍的到来,眷村中的居民也已接到通知,将会采取按片分区的方式,让那些居民按区来英烈祠这边,为他们一个个的做诊断。

    “县令大人,我们这些人,先是分得这么好的房子,又分到这么多的家用,现在朝廷还安排大夫来给我们治病,这么大的恩德,我们怎么承受得起啊。”

    听说朝廷还特意派人来给他们的治病,这些居民感到高兴的同时,也有些惶恐,这种日子实在好到让他们不敢相信,有种身在梦中的感觉。

    平容县令笑容满面的回道。

    “这是因为太尊夫人前段时间微服出巡,发现你们这些居民,身体都不怎么康健,忧心你们将来的生活问题。”

    “回去后,跟皇上提起,皇上听说这件事情后,也很担心,才会做这个安排,给你们看病的,是太医院的太医,那可都是向来只给王公大臣看病的大人。”

    “所有药费,都会由皇上私人承担,所以啊,你们只需感念皇上和太尊的大恩大德,知道你们的家人为国尽忠,朝廷就不会忘记你们就行。”

    这话让已经侯在这边的居民听得感动不已,王二河则在随后避着人找到左平江,拿着那只镯子道。

    “县丞大人,那天与您一起来家里的夫人,留下这么贵重的东西,小老儿一家实在受之有愧,能否劳烦您帮忙给还回去?”

    第一百零二章 患不均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 康平眷村中入住的这些居民,给左平江留下的最为深刻的印象,就是他们都很老实本分,这王家人也不例外。

    “王大叔, 实不相瞒, 那天与我一起去你家的那位夫人, 正是微服出访的太尊夫人,那等贵人赏赐给你家孙女的镯子,岂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你们一家安心收好便是。”

    听到左县丞的话, 王二河震惊的瞪大双眼,拿着镯子的手都变得有些颤抖,不敢置信的问道。

    “县丞大人,您……您是说,那天与您一起去我家的, 竟然就是出钱给我们盖房子的太尊夫人?”

    县令已经当众提及太尊夫人微服出巡的事,有心人只要稍作回忆, 就能猜测得到目标, 所以左平江没再隐瞒,点头确认道。

    “对, 那位就是太尊夫人, 所以你们可不要再提什么还回去了,只要不是因为家里特别缺钱用,在不打算变卖的情况下,就别对外声张这事, 太尊夫人的赏赐,可是意义非凡,比这只镯子本身的价值更值钱。”

    之所以特意嘱咐一下, 也是考虑到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问题,东家太太那天来时,见过的人家不止一家,就给了这王家赏赐,若是消息传了出去,人家不敢怪太尊做事不公,难免会眼气王家这份好运气。

    听到左县丞的话,王二河立刻意识到,这可是能当传家宝的宝贝,是家里的荣耀,肯定不能给变卖了,立刻紧张起来,小心翼翼的用他妻子准备的帕子再次仔细包好,连连点头道。

    “是、是,小老儿一定会好好收好,多谢县丞大人指点,若不是因为您,小老儿一家也不能摊上这天大的福气,不知道县丞大人啥时候有空,能不能赏光去家里坐坐?”

    左平江知道这是对方想要设宴感谢他的意思,笑着婉拒道。

    “这是你们家的运气,跟我没多大关系,王大叔不用挂怀,这次的太医义诊,机会难得,王大叔和青山大哥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将自己的身体情况如实说清楚,请太医帮你们好好诊治一下,看能不能恢复得好些。”

    让人深感意外的是,王二河竟然对这件大事有些不大上心。

    “县丞大人,俺们爷俩的残疾,都已经到这份上,该诊治的已经诊治过,该吃的药也吃了,没必要再劳烦那些太医大人。”

    想到太尊就是因为看到这爷俩的情况,才会特意安排这场义诊,左平江顿时有些着急。

    “王大叔,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太尊与皇上特意派这些太医过来,就是为了能够尽量帮你们解除身上的病患。”

    “就算无法让你们彻底复原,也要尽量让你们恢复得更一些,将来才好做工,可自食其力,你要是抱着这种消极态度,就是辜负圣意。”

    看到左平江一改平日里对他们都很温和的态度,突然变得这么严肃,语气也格外严厉,王二河迅速变得更为紧张,连声应下并解释道。

    “是、是,是小老儿想差了,主要是俺家穷成这样,都是因为这些年总是请医买药,花费太大,就想着,人太尊给了房,又有那么多贵人给送那么多的好东西,现在又让皇上给俺们花钱买药,俺们这么多人,耗费那么大,这心里头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左平江暗自叹了口气,缓下语气道。

    “你确实想错了,借此机会,让太医好好的给你们诊治,你们好好配合太医的要求用药,让身体尽量恢复得更好些,才是最重要的,那些花费什么的,不用你们操心。”

    虽然左平江心里清楚,这次义诊下来,需要的药钱肯定不会少,可是这是东家太太对这些人心意,以对方的性格,既然做了,肯定要做好,希望看到能落到实处,不会在意花钱多少。

    王二河连声应下,而他的这种心理,让左平江意识到,这也许不是个例,越是本分,知道感恩的人,总会存在害怕给别人添麻烦、增加负担的心理。

    所以与王二河分开后,他便安排人去各区一一通知,要求轮到哪一区时,每家都需按照名册全员到齐,不可辜负圣意,才成功让一些不打算去接受义诊的人,不得不放下自己的顾虑。

    京中还在议论陈太尊再次冒天下之大不韪,当廷宣布她对自己自后事所做的火葬安排,并引起新帝的效仿重磅消息时,由太医院派出的义诊队伍前往康平眷村,为村民义诊的事,也引起不小的关注。

    坐在茶楼雅座中的一名中年人,神情些愤然的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语气难掩讥诮的说道。

    “论拢络人心,我这辈子最佩服陈太尊!区区一个眷村,竟然被她玩出这么多花样,先帝都已经驾崩了,真不知道她还这么卖力,做给谁看。”

    听到这话,桌上其他几人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其中一人劝道。

    “方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听说圣上与太尊有意在全国各地多建眷村,想要多安置一些家境艰难的伤亡将士家庭,才会特别重视这康平眷村,想要从中总结经验,这可是一件大好事。”

    方姓男子语带不屑的回道。

    “哼,说得轻巧,有本事她再私人出资捐建一些眷村,我就服她,想用国库的钱,只要有葛尚书在,他们就建不起来,不过是糊弄军中那些将士罢了,你们还当真了。”

    让在场其他人面面相觑,另外一个人不赞成的回道。

    “方兄何出此言,莫非在方兄看来,皇上与太尊为了不劳民伤财,当着满朝大臣的面,拒绝修建陵寝,也是在糊弄谁?你有此魄力吗?”

    此话一出,本因听到方姓男子的话,心中还生出几分质疑的人,顿时点头附和道。

    “青亭兄这话在理,若不是真心为民着想,谁都不能有此魄力,不管怎样,皇上与太尊此举,实在令人钦佩。”

    “对、对,着实令人钦佩!”

    方姓男子却对此嗤之以鼻道。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当众一套,背后一套,那陈太尊可是出了名的厉害,谁知道她是不是又在借此拿捏人心。”

    张青亭皱着眉头回道。

    “方兄此言太过,正如你刚才所言,有葛尚书在,既然是被驳回的奏请,谁还能拿钱在私下里修陵不成?何况陈太尊怎么拿捏人心了?”

    “哼,为笼络军心,捐资建那什么眷村,就是她拿捏人心的证明,天下有那么多的寒门学子,家里也都生计艰难,怎不见她捐资相助?”

    听到这话,不仅张青亭,其他几人也都神情有些微妙,一个青年开口道。

    “方兄莫非不曾听说,陈太尊在家里尚未发迹,还只是一位乡下农家老太太时,就不惜耗费巨资开设南江书院,倾尽家资为大批寒门子弟开智,重学、重教化之心,由此可见,真不知道方兄这偏见从何而起。”

    方承祖愤而起身道。

    “我说的是也像捐建眷村一样,帮助那些家里生计艰难、进学难的学子,与你们这些人,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你们这些家境好的人,岂知寒门学子的艰难。”

    看着对方撂下这句话后,满脸郁色愤而离开得背影,桌边几人相视而叹,张青亭感慨道。

    “还真如先贤曾言,这世间的事,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陈太尊做事已经算是相当公允,还是有人因为自身没有分到好处,就心生怨怼,实在可悲。”

    “青亭兄小看人了,依在下看,这方明言就算分到好处,也未必能满足。”

    张青亭愣了一下,苦笑着摇摇头道。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看到他的诗文,只觉得他才华出众,虽然诗词之中多有怨愤之意,但因屡试不第,蹉跎半生,倒也不难理解,没想到……”

    想到背后议人非君所为,张青亭叹息着咽下未尽之言,但是在场众人心里都明白,因为他们此前也都不曾想到,在文坛以诗文闯出不小名声的方明言,竟然是个性情如此极端之人。

    “唉,希望方兄能够早日迷途知返吧,不管怎么说,陈太尊开设南江书院,实在功德无量,不仅惠及能有幸进入南江书院的那些学子,也为我们其他学子闯出一条明道,就算科举不中,还能通过其它方式入仕,一展所长,这身上压力可就小多了。”

    这话顿时引来在场众人心有戚戚的附和,三年一次的科举,能中进士的实在只是极少数,他们谁也不敢肯定自己一定能有机会考中。

    “对,在没伤天害理的前提下,不管是谁为了笼络人心,只要他能像陈太尊这般拿出真金白银做实事,在下都甘愿被笼络。“

    如今许多书院都有向南江书院看齐的意思,他们这些学子可以在读圣贤书之余,学些算学、律法、医理之类的副课。

    南江书院每年的毕业生都是数以百计,可是愿意进入宦途的只是一部分,由吏部统一分配到各地后,仍然只是杯水车薪。

    这些具备一定学识素养,又有能力迅速接手相应职务的官吏,现在已经得到各地衙门与百姓的高度认可,良好的口碑,为其他屡试不第的学子,也争取到了可以凭借能力特长入仕的路。

    现在吏部已经要求衙门出现职位空缺的时候,不再像从前,凭关系或荫恩选用人,需要统一报到吏部后,再由吏部定期组织相关的职位考试,通过这种考试择优录取,将人分派到各处衙门。

    也就是说,吏部现在已经不再只负责安置南江书院的学生,只要能通过那种专业素质要求比较高的考试者,都能凭此入仕。

    这给无数心怀壮志,却屡试不中,生计都艰难的学子,提供了一条生路。

    看到刘乐交给他的舆论风向录中,被着重圈出来的这段比较具有代表的谈话,安常煦的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

    “这个方承祖真是不知所谓,一个大男子养不了家,不觉羞耻,竟然还因此而对我们生出不满,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的废物代表。”

    骂人家是‘百无一用是书生’时,安常煦俨然忘了,他自己也曾是书生之一,陈凤琪见他反应这么大,倒是来了兴致。

    “让我看看那人都说了什么,竟然能让你这么生气,我都说过多少次了,对那些你都不认识,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何必这么真情实感的生气,真是不知道学乖。”

    安常煦将那位记录递给刘乐的同时,仍然有些生气。

    “奶可能不知道这个方承祖,我早前就曾听说过他,在诗文一道,确实很有天赋,十岁出头就考中秀才,那时意气风发,自我感觉好到极致,写了不少传诵度挺高的诗文。”

    “后来在乡试中屡试不中后,诗风就出现了转变,随着年龄增长,生活又困顿,写了不少充斥着愤世嫉俗、怀才不遇之意的诗文,很容易引起一些共鸣,在文坛中小有名声。”

    接过刘乐递给她稿纸,看了眼上面记录的内容,又听到安常煦介绍的这些情况,陈凤琪不以为意的笑着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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